将指尖陷入掌中,她飞快抹去面上的泪珠,出小门,进了另一家院子。
院中有一株柳树,绿柳随风摆荡,树下一素衣的郎君正背对她抚琴,那背影,竟像是···
抚琴的郎君似有所感,转身见她,略怔,起身行了一礼,温声问好,“月娘子好。”
她惊醒过来,勉强回以一笑,又回了一礼,道:“李郎君好,我来看妍娘。”
言毕,略点头,转身要走。
李延年却出声阻止,从怀中掏出洁白的绢帕,递来,看向一旁,说:“擦擦吧。”
李月娘瞧着他的动作,怔了一瞬,忙在自己面上抚过,果然一片濡湿,便笑说:“李郎君的乐声动人,叫人听痴了。”
李延年闻言一愣,奇怪地看过来。
她慌忙在怀中掏起来,许久也未摸到绢帕,才想起自己一向没这个习惯,便尴尬地略低头,道:“谢李郎君,只是恐怕叫妍娘等急了。”
转身之际,便想到那人曾揶揄自己,说:“···幸好三哥略有薄产,不然哪就有这样多的绢帕替你擦眼泪?也不知哭脏了我第几身衣服。”
李妍上下溜她一眼,眼里有了笑意,问:“我大哥的琴弹得好吗?”
李月娘不明所以,应道:“自是少有的妙音。”
她一脸意味不明,反问:“却不知一首欢喜的久旱逢甘霖,怎么就叫你听哭了?”
李月娘一呆,难怪方才李延年神色奇怪,想来面上便有了赧然,略低首。
那头,李妍却叹息一声,问:“为什么别人都说你的酒水苦?”
此时她面前摆了满满八杯酒。
李月娘看一眼她虽清冷的眸子,伸手拦住,说:“你别喝。因为只有尝过苦的人,才知道什么是苦酒。”
李妍冷冷一笑,道:“我怎么没尝过,国破家亡算苦吗?我最尝过,是你的酒有问题。”
李月娘自来便未见她如此激动,倒有些呆。
忽然,李妍面上就滑下一行泪来,只是眼里丝毫看不出悲痛的痕迹,只是冷意。
她这才注意到,其中一个杯中空了,便问:“你喝的什么酒?”
李妍忽然趴在桌上低泣。
她暗叹,果然谁都有她自己的苦楚,旁人又怎么知晓。
许久,李妍抬头,已丝毫看不出哭过的痕迹,问她:“不过你什么时候最苦?”
李月娘被问得一呆,继而便笑答:“自然是夜不能寐最苦!失眠嘛。”
是灯半昏时,夜半明时。
反问:“你呢?”
李妍答:“生最苦。”
见过至亲族人被惨烈屠杀的人,每多活一日,心上仇恨的伤口便割得越深。
李月娘便了然,她喝的是生苦。
她随意举起一杯,一饮而尽,又拿起第二杯喝下。
李妍见了,也跟着喝起来。
两人将八杯酒喝完,面上都有微醺的醉意。
李妍看她,问:“你怎么没哭?你便没苦吗?”
李月娘调皮地一眨眼睛,说道:“我是没带绢帕,不敢哭。”
李妍忽然露出奇异的笑,说:“我大哥倒是一向有带绢帕的习惯,人又顶温柔。”
李月娘从她房中出来时,便见李延年立在不远处。
“今日谢谢你,我许久没见她如此舒畅。”李延年朝她郑重一礼。
她忙忙避开,忽然笑说:“你该冲我酿的酒行这一礼才是,进去吧,那空杯子还端端正正摆在妍娘桌上。”
他闻言先是一愣,便笑了。
李月娘点了点头,越过他去了。
心上却想,这样好的兄长,果真如妍娘所说,顶温柔一人。
若非如此,当初她又怎会将他们解救下来。
和那人极像。
时而她便不由想,若那人不是生来就这样大的家累,怕也如李延年一般诗曲年华。
不一会儿,才想明白,那妍娘是想做月老当红娘了。
她好笑摇头。
普天下小娘子的通病。
出了李妍的院子,天色已晚,便见小门便等这个黑影子。
见她出来,那黑影子上来,唤道:“月娘。”
她才听出是阿谈。
这小子,说了多少次,不许唤她月娘,偏固执异常。
便问:“怎么还不回家中,你阿娘身子可好些?”
阿谈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默不作声。
李月娘也没在意,只是看到整洁如新的厨房,便是一呆,回头看去。
阿谈挠了挠脑袋,说:“我索性无事,便都干了。”
又说:“况且这厨房的活计本就累,你一个小娘子,怎么忙得过来,这一夜不知要几更才能停下来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