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将她抱进怀里,拍哄着,说:“怎么会呢?三哥心里有月月,你听,那每一声心跳都有月月。”
月浓在他怀里哭了片刻才渐渐止了哭声,说:“三哥,你别娶娘子好不好?你有月月就满足了好不好?月月也只有三哥,不能失去三哥!”
苏三瞧着她失声哭诉着,胸口扯得生疼,抱着她一连声道歉:“对不起,月月,三哥对不起你!”
月浓瞧着他眼里都是对自己的心疼,忙趁机说:“那三哥不要娶她,好不好?”
“这···对不起月月,我同慕娘的婚约是幼时双方父母定下的。如今我和她的父母亲人已去,这昔日诺言却不可不守的呀!”
月浓闻言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知道苏三在这件事上,是不会轻易许了自己。若是再哭闹,也不过是留下个小孩子闹脾气的印象。
月浓努力回忆小说里关于男配的未婚妻的描写,竟然只有一句:体弱多病,红颜薄命。
很明显,这本小说里女主的出场在很后面,至少是两年后。
女主出现以前的故事走向是什么,月浓自然一无所知,只知道在女主出现的时候,他的这个惊才绝艳的未婚妻已经过世。
看来她只需要阻止他们在两年内成婚就万事大吉了。不,这两年内的战斗结束,真正的威胁——女主就要出场了。
她正在想尽办法阻止苏三和慕娘成婚的时候,哪里知道,二人早早将婚期敲定了。
马车出了庄子,她始终闷闷不乐。
目光所及的是一片广袤的田地,然而因着白雪皑皑,竟然带了噤若寒蝉的萧索。
月浓惊讶,便问:“三哥,这一片都是良田吗?”
苏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点头。
“听说你们这有些豪强广占良田,不会是这么一大片都是一个人的吧!”
她掀开窗户帘子,将脑袋探出去,冷空气夹着风雪,扑面而来,冻得她一个激灵。
月浓下意识哆嗦一句:“好冷。”
苏三将她拽了回来,遮好窗帘,又递给她一个手炉,好笑道:“你看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角。”
月浓登时小嘴张成“O”形,瞪着一双圆眼睛,静了一瞬,忽然就问:“难道你也屯田?”
苏三点头,解释:“你方才所见不及我名下田地的十分之一。”
她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才好,歪头问:“田不在种田的人手上,好吗?”
她这话问得极妙,可重可轻,端看听话人如何理解,然这样的话实在不是她这样年纪的人能想到的,苏三眼前亮了亮,说道:“旁人的我不知,不过在我手上的田地,平常年份抽五成租,荒年则只抽三成。”
她没再说话,然而当时面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叫他刺心。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才恰当。
月浓感到这个时代的残酷,而这种残酷原本就同她毫无干系,只是她忍不住想,此刻自己对面坐着的乃是封建豪强地主,从私情上说,他是个纯正的古代男子,他有钱有田,甚至以后他会姬妾成群。
她对苏三几乎是一见钟情,然而她的情与这万顷良田,如花美眷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两者分明毫不相关,此刻月浓只想牵强附会,她心中仍存一丝希望,故而问:“三哥,就不能还田于民吗?”
苏三惊愕,他知道月浓的想法很危险,在这个时代是不被许可的。
他耐心地说道:“月月,三哥知道你聪慧异常,只是这样的话,今后再不能讲了。”
苏三知道她并非内底温顺的女子,然而此刻她的刺全部朝他张开。
他只能再次温声解释:“你听说过商鞅变法吗?他最终车裂而死,便是因为触动了上流的利益,迄今为止的数百年里,除非战乱,尚且无人敢拔老虎的须。”
月浓倔强对他。
苏三难免头疼,更多的是惊恐,他几乎厉声道:“月月,你还小,必须听三哥的话。”
她讽刺地笑了笑,道:“苏玉郎,你就是个伪君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不知你平日里你可否吃得下睡得稳。”
苏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月浓却丝毫不惧怕,反倒凑近前来,道:“三哥,别把我当小孩。”
苏三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抚摸着她稚嫩的背,又觉得方才的想象滑稽可笑,她分明仍是幼童模样,而十三岁已经长成少女,少女啊,他一想到这两个字心上就哆嗦起来。
再次睁开眼时,他柔和地看着她,同样温柔地唤了声:“月月。”
“三哥知道你想说的不是这些,但是我终究和你是两个人,你心上想的,除非你愿意,我永远不可能知道。”
苏三将月浓抱到腿上,摸着她的脑袋,道:“我知道你不讨厌我,你不当那样说话,实在是意气用事。”
而这样的意气,只能叫事情雪上加霜,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月浓自然听懂,她面色沉静下来,不再浑身是刺,垂头,反倒有几分可怜,问:“我那样是不是很讨厌?”
苏三“哦”了一声。
月浓丧气又伤心,看向一旁,道:“就知道你们都喜欢温柔小意的小娘子,你也没什么不同,我从来都不是,算了,你不喜欢我,以后我也讨厌你。”
这一刻,她又想不到天长地久的深远,只是一时的喜恶就够她烦扰了。
月浓常奢望爱能超越好恶,只是若连最起码的喜欢都不能达到,却说爱,岂非不自量力。
她从苏三的腿上跳下来,捂着眼,藏在马车角上哭。
这样的躲藏,实在欲盖弥彰。
苏三初始只以为好笑,过了会儿见她仍未停止,才察觉不对,便笑道:“我以为被骂伪君子的人才更该哭一哭的。”
又道:“我记得你并不爱哭的。”
这句果然直中把心,月浓抹了眼泪,转过面来,双眼红肿,看向一旁,道:“那你哭吧,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