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萦被简晟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学校。柏林是在一周后从马超那里知道了她的讯息。
“诶之哥,你不知道吗?”马超挠头:“一姐去北京集训了呀?”
“为什……她怎么这么早就去集训了?”
“哦,好像是简总,就是一姐她哥有门路~不是直接进集训队,就是和他们一起上上课,反正一姐女奥金牌,迟早要进……都是名师啊,班长好像也去了。”
柏林没有说话。马超再神经粗也意识到他很不高兴了,赶紧说:“正常的正常的,我也是昨天听我妈才知道的消息……之哥,以你的成绩明年也会进集训队,不急啊。”
怎么能不急?
柏林当天就找了之前联系的信竞老师,报了省复赛的名。然后以一匹黑马之势,冲进了NOI,直接被名校预录取。报纸上大谈特谈信竞从高中搞起也不晚(一般信竞都是初中就开始训练),学校还大肆宣传了一波,听说低他一届的竞赛班里,也有许多人转投信竞的怀抱。
其实柏林的脑袋就像心一样空。
他启程去北京前,在家里整理东西。
已经半年过去,他发给简萦的消息都是石沉大海。顾佳宜从简家辞职,柏林和她一起吃过一顿饭,他沉默了很久,说:“对不起。”
顾佳宜安慰地笑笑:“和姑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再说,等到萦萦上大学后我本来就要辞职的,简先生给我介绍了新的东家,工资没变,我没亏啊。”
柏林又不说话了。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不起谁。
他整理了一会就好了,东西不多,小小一个行李箱,还有小半空了出来。他走到露台吹吹风,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他也想爬过去,爬到那个半年没人踏足的房间去。
他也这么做了。
高层往下看的时候,有种令人晕眩的恐慌感,他的手在颤抖,腿一阵一阵发软,可是但他攀着水管爬到对面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放肆的满足感。
尘封半年。房间没有人搞卫生,他走进去,留下薄薄一层脚印。
简萦走后,这里被人清空过。床上无被褥,衣柜无衣服,沙发被防尘罩盖着,放在桌上的画不见了。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不知道自己还过来干嘛。如果说之前在这里还有微小的一点过去,那现在连这一点都抹去了。
他走到门口,想要离去,却见门框上有熟悉而陌生的物件。
一个很小的针孔摄像头。
他把它拔下来,芯片和储存卡都还在,他又在屋里转了一圈,一共发现了四个。
他把卡读出来,开始欣赏简萦单调又无趣的生活。
是的,他想不出任何词来形容。摄像机只能录制半年,每半年覆盖一次。到了现在,只有没几天简萦的录像了。他不知道简萦在自己家里装摄像头意欲为何,但是她成为“简萦3.0”后的生活,真的一成不变。
如果把每天的录像放在一起看,可以发现,她起床、洗澡、睡觉的时间,甚至每天到家后的动作,行走的路线都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摄像机右下角有时间,加之每天她从包里拿出的作业不一样,柏林根本无法辨别这是一周的生活。
他突然有点明白简萦对“干净”的要求,到了怎样一个歇斯底里、几近苛求的程度。
唯一不同的那一天,就是她生日的前一天。她早上起床后走到厨房,烘焙了一个蛋糕。她的手法很熟练、很精准,柏林看着她在蛋糕胚上涂抹着奶油,在中间那一层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顾之扬。”“简萦。”
写完她看了看,感觉不太对,又把“顾之扬”三个字重新抹掉了,写了一个“他”。
柏林想起来,那天她是给他切了一半蛋糕的,只不过那个蛋糕最后还是被浪费了。
他看见简萦坐在餐桌前,从上午等到下午,从白天等到晚上,他自己终于从外面进来,开头就喝了两杯酒。
后面简直惨不忍睹没眼看。因为监控没有声音,柏林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疯言疯语,但也不想承认监控里那个走路七歪八扭、挂着沙雕笑容的人是他自己。
但是他再多看几次,就觉得落寞了,那些尴尬、羞涩全部没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这段不堪回首的摄像,也只有他一个人会看。如果不是他今天一时兴起,那这段往事就马上要被掩盖,渐渐和那所房子一样被尘封,不在会有人记得。
而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在家里装摄像头,录下他尴尬、却珍贵的瞬间,在不见面的时候,反反复复看。
他把那一段录像保存下来,连同行李一起打包去了北京。
他知道自己和简萦在同一所城市,甚至他们离得很近,但他一直不敢找她,只把自己深深埋进题海。他始终忘不掉她最后的那一眼,他原以为是狼狈,实际上,在他不断的不断的回想下,他发现那是一种“事未竟”遗憾。
他在等。他等到简萦拿到国际奥赛的金牌,等到自己也代表国家去参赛,他顺利的得奖,顺利地进大学听课,顺利的开学。
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下的禁锢解开了。他想,这次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可是“智周万物”却告诉他:
“她怎么会在北美?不是北京吗?她在北美哪所学校?”
答案给出的是:无。
柏林第一次感受到无力。之前不管怎样难熬,至少还有一口气。可是这次,他沉默地注视着从那一天他喝醉后涨到九十几的好感度一格一格的往下掉,感觉心里也像什么东西坠了下去一样,拉扯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