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莲亭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南楼。
她走进门,找了个角落缩了起来,眼神下意识地搜寻着姐姐的身影。
水晶灯发出璀璨的光,云鬓衣香,男男女女们相拥着起舞,屋子里暖和又欢快。
她先往舞池里面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那一抹窈窕身影,松了一口气。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一位男子笑着向姐姐伸出手,似乎在邀请她同他跳舞。姐姐居然还答应了!他们旋转着进了舞池里,姐姐的旗袍开叉处,白皙的小腿若隐若现,裙摆微微摇晃着,她的笑容明艳又飞扬。
孟莲亭死死盯着跟姐姐跳舞的那个男人。看衣着和气度,显然不像是个富家子,又没有半分市侩气,好像还是个知识分子。
她暗中记下,原来姐姐喜欢这样子的。
不知道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姐姐微微低着头,脸上浮起一抹绯红。
姐姐何时露出过这样的情态?孟莲亭忍不住的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忽然,一只宽厚柔软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双眼。
接着徐宴风懒懒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妹妹,你去哪里啦?”
孟莲亭一阵气急,抬手直接拽下了他的手臂。
“谁是你妹妹?”
“你呀,”柏林笑嘻嘻的,依旧是懒懒的声音:“妹妹这么可爱,想做你哥哥姐姐的人那么多,我得快点占个位置。”
孟莲亭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看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两个人,一声不响。
柏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是徐长风和孟荷亭。
“你在看什么?”他明知故问。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孟莲亭不承认,强行转移话题:“你不是要我跟你跳舞吗?”
柏林半真半假地说:“脚都被妹妹弄伤了,怎么跳啊?”
此言一出,孟莲亭立马回想起不久前两个人贴在一起时的心慌意乱。
她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听他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你是不是在看那个男的?”
他指了指徐长风,没等孟莲亭否认,他自顾自的说:“这是常先生,之后要到家里来任职家庭教师。所以也是你的先生呢。”
“我不!”孟莲亭脱口而出。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赶紧说道:“我才不要和你一起读书。”
柏林挑挑眉,假装叹口气:“那到时候两个先生轮流教我,那我可有多烦……”
“姐姐才不是你的先生!”孟莲亭不知道怎么了,一见到徐宴风就忍不住要朝他发火。可是他的确也提醒了她,若是徐长风真的到了徐家当家庭教师,姐姐就会这个来路不明的家庭教师有诸多接触。
她一点都不担心姐姐看上徐宴风,但是对于这个气度不凡的青年,她有一种姐姐将要被夺去了的危机感。
“而且……”柏林语气一转,变得欠揍起来:“你现在要当我两个月的贴身保镖,懂什么叫贴身吗?就是要和我一起……”
孟莲亭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懂什么叫贴身吗?就像这样……”她缓缓靠近,少女的馨香又若有若无地擦过柏林的鼻尖:“这样,是吗?”
有力的手掌扣住了她的腰肢,柏林带着她进了舞池。这场宴会的主角是这样光芒四射,明亮的光线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而他怀中的少女虽然青涩,但却能看出绝伦的容颜。
唐文林搂着小歌星欢快地跳舞,猛然瞥到了好哥们口中的“美过歌星”的女伴,整个人震颤了一下。少女容颜冷清,眉目像是淬着一汪雪水,目光流转间却颇有美而不自知的风情。
他顿时觉得怀中小歌星索然无味了。
大家的关注点都放在这一对,却在舞池角落里另有一对璧人。
“怎么越跳越远了?”孟荷亭柔柔地问。
“哦……”徐长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刚刚在中央的时候,不知道谁在后面踩了我几脚,想来是太拥挤了。”
孟荷亭一笑:“那我们就在这里吧。”
孟莲亭被迫和柏林待在舞池中央,暗暗咬碎一口牙。
*
徐公馆的佣人把一间画室收出来,装上黑板,给家庭教师当教室用。
这天柏林晨跑完,在大花园里又看见孟莲亭在打拳。
也许是为女子设计的咏春拳本就造型优美,明明是偏重于实用性的武术,在孟莲亭一招一式的比划下,竟然有一种说不清的美妙韵律。
少女青涩的曲线在洁白的练功服下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柏林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久,她好像没有发现他的目光,一呼一吸,专注于自己的内心。
眼看天色渐渐明朗,日光照耀在花园茂盛的树木上,他扬声道:“今天有课不要忘了!”
孟莲亭听到,动作一顿。她好像很不情愿,敷衍性的点了点头,继续练拳。
柏林往画室走,感觉自己不像一个浪荡成性的纨绔差生,倒像一个班级委员。
他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画室。
此间临近南楼的阁楼,平日里不常有人来。此时只有一个杂役在擦洗楼下的扶梯栏杆,走廊之上空空荡荡。
房门闭着。他走上前,手按在把手上,正要开门,他突然发现手感不对。
他不动声色地缓缓松开手。
门有一点沉重,上面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他招来那个在擦扶手的杂役。
“今天有没有人进过这件屋子?”
“回大少爷的话,昨天收拾出来之后就没人进去过了。”
柏林点头,跟他说:“你盯住这间屋子,别让别人进去,我去去就回。”
说完抬脚,折返回花园。
这次不知道孟莲亭又在搞什么怪。
那位杂役在他身后,目送完他的背影之后,左右看看,看见了下一层在擦楼梯的小红。
“小红——今天大少爷跟我搭话啦!”
小红冒出头来:“少爷跟你说什么了?”
“我也不知。大少爷在那间屋子门前磨蹭了一会儿,跟我说要盯住那屋子……”
“你们在说什么?”陈妈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小红身后冒了出来。
那位小杂役刚来徐公馆做事,看到老佣人陈妈,以为自己被抓了辫子,紧紧闭着嘴不出声。倒是小红欢快又伶俐的跟陈妈说:“小明在说,少爷在上面那间房门口磨蹭了一会儿,然后要小明盯着呢。”
在房门口磨蹭了一会儿?那岂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陈妈又闻到了瓜的香甜之味。
她清清嗓子:“你们都到楼下去,这里有我来盯着。”眼看着小明和小红顺从地走到楼下去干别的事情,陈妈猫到了一个角落里,看看这位大少爷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柏林一路走到花园,莲亭那一套拳已经打到尾声,一个收势动作,她收起手,缓缓在原地站直。
柏林大步走上前。
“你在画室门口动了什么手脚?”
少女轻轻蹙眉,惹人怜惜的小脸还没说话就已经有五分信服力。她像是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般问:“什么?怎么可能会是我动手脚?”
柏林盯着她状似无辜的小脸,反问出口:“怎么可能不是你?”
问完才发现这句话实在太奇怪。
怎么可能会是我动手脚?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你!”
他连忙又折返奔回南楼,恍然间好像又听到了谁的怒吼声。
*
那是徐长风第一天授课。
早晨。阳光刚刚好。
他仔仔细细地又浏览了一遍今天的备课内容,夹着一本书走向了徐家给他准备的教室。
今天他要教两位学生,一位是荷亭的妹妹,名门闺秀,想来人品学识不会太差。一位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来徐家之前做过调查,他这位亲弟弟从小就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最厉害的两年青春叛逆期,被徐正坤直接送到了军校里面,磨磨他的性子。
年前刚从军校放出来,不仅没有成功磨去小霸王的利爪,反而变本加厉,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在上海滩招摇过市。
他一路走上三楼。
对付这样的学生,他也没指望能教他什么,不过是学生和先生之间的斗智斗勇,看谁先把谁气走罢了。
反正他来徐家是为了收集徐正坤犯罪的证据,跟这个亲弟弟他也不想有太多的关联。
他走在教室前给自己打了打气,抬手打开了门。
意识到这门手感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有异样的声音从顶上传来,他抬头,两块实心板砖就这样从上砸了下来。
“啪”一声!
一块拍在他脑门上,一块拍在他脸上,一声脆响。
*
这件事情飞速地成为了徐公馆下人们当日一天的谈资。
“大少爷给人家常先生拍了一板砖,砸的满脸是血”的版本迅速地传开了。
徐长风坐在沙发上,捂着鼻子,家庭医生过来看了看,仍旧温和地说:“鼻粘膜挫伤出血,我给你开一瓶喷剂,一会儿就好。”
闻讯而来的徐正坤气冲冲的看着柏林,又是重重一拄拐杖
“我请先生来是给你欺负的吗?今天欺师,明天呢?!你是不是还要反了天了?!”
为了立人设,徐长风捂着鼻子赶紧说:“是我自己撞的,跟大少爷没有关系。”
徐正坤看看他,怒气微收:“先生还好吧?”
“还好,多谢徐老爷关心。”徐长风捂着鼻子垂下眼去。曾经他也期望着自己会有一个父亲,在他受伤的时候温声的问他:“你还好吧?”
可惜……
徐正坤又转过眼去看着柏林,眼中是浓浓的失望与痛心。
“你呀,你已经十八岁了,什么时候才能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