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刘妙醒来病已经好了一半,倒是柏林,几乎一夜没睡,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一大早就开始忙里忙外。
青娥的活全要他顶上,洗衣、烧水、去膳房拿菜、去尚功局取刘妙的新衣,回来还要扫洗殿内、庭院。
平朔殿好像被全后宫遗忘了一样,冷冷清清。
他扛着水桶向缸里添水,一转眼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像是等候多时了。
柏林走上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邢玥尴尬地笑笑,“叫我邢娘子便行。”
“邢娘子安好。”
他向邢玥恭谨的行礼。
邢玥看着他的头顶,一阵欲言又止。
柏林心知为何,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邢娘子是来见我家主子的吗?主子昨日身有小恙,如今还歇着。邢娘子不妨到殿中稍候。”
邢玥心神不属,被他引到侧殿中见了茶。他正要离去看看刘妙,她却叫住了他。
“公公!”
“娘子有何吩咐?”
清瘦的年轻太监温和笑着,低眉顺目,神清秀澈。
邢玥又是一恍惚。
“无事,无事了……”
“那我便先退下了。”
柏林快步走出了侧殿。
“系统,你不是说以前见过原主的人绝对认不出我吗?”
“这个……”系统也摸不着头脑,“也许这就是女主吧。”
他走进小室中。
刘妙已经醒了,正坐在绣墩上梳妆。见到他来,她转过身,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倒映出他的模样,在晨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彩。
“叮!”
[普通信息][主要任务]获得攻略目标“刘妙”信任值8点,当前信任值:58点;获得攻略目标“刘妙”好感度20点,当前好感度:8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刘妙似乎朝他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我要沐浴。”
柏林没有动。
“主子,邢娘子来了,在侧殿候着呢。”
他轻轻说。
“谁?”
“就是……那位嘉平王的遗孀。”
刘妙的脸色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起来。
“麻烦!”
她暴躁的揪揪衣领。
*
刘妙施施然走进侧殿。
邢玥早已坐不住了,可是还是强撑着笑脸准备寒暄。她刚站起身行礼,刘妙看也不看,直接往主座上一坐,劈头一句:“干什么?”
语气不善。
邢玥以前从没好好接触过这位身份尊贵的刘家娘子,当下便是一愣。不过她想起她的目的,还是起身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求娘娘救救妾!”
刘妙冷漠的眼睛在她身上随意一扫,邢玥却感受到一阵瑟缩。
“邢玥,”她的笑容玩味,声音却冰冷,“你知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邢玥的眼泪突然如小溪一般哗哗流下。
她伏在地上,颤抖着说:“妾、妾知道。”
柏林只听到这里。
然后他就被打发去茶水房取点心了。
想起邢玥跪在刘妙面前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刘妙除了刚见面那会儿,平时对他居然有种莫名的纵容(?)
最凶也不过朝他脸上踹了一脚,还咬了他一口。
简直像只小猫咪打打闹闹。
胡思乱想着,他开始好好挑点心。茶房管事一听是左昭仪的人,连忙端出了好几样刚做出来的精美点心,忐忑地站在一边等他挑。
管事也是一个精明的。虽说这左昭仪平日里在后宫像个边缘人似的,待的平朔殿和冷宫没什么两样,可他也观察着呢,凡是惹到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兔子形状的红豆流沙包,白嫩嫩的杏仁豆腐,鼓囊囊的藕粉糯米团子,晶莹剔透的桂花牛乳水晶糕……柏林端了满手,走到平朔殿门口正好看到邢玥两眼通红地走出来。
“……邢娘子。”
他举着点心给她行礼,看到她神色恍惚,将盘子朝她递了递。
“娘子可要用一个?”
听到那一声“娘子”,彷佛又回到了从前。邢玥盯着他,突然问。
“赵挚,你为什么进宫?”
柏林保持着微笑:“我并不知您在说什么,我……”
“赵挚!”邢玥激动地叫了他一声,随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我知道是你。只有你会……会……你既然没有死,为什么进宫?还,还待在左昭仪娘娘的身边?”
柏林不答反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
她微微笑起来。
“我求了赵擎,他说不杀你,只是放逐了你,可没想到你又进宫来了。赵挚,你真的要谋反吗?”
柏林:“……”
他突然有点感受到原主的愤怒了。
他的亲哥为了抢女人要杀他,给他扣上了谋反的罪名。他九死一生逃出来了,忍辱负重进宫做了太监,结果亲哥转身纳了他心爱的女人,哄骗她说他没死。然后他心爱的女人还真的相信了这番说辞,看到他活着真的以为亲哥放了他一马,回头还反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谋反。
柏林:“真的。”
邢玥一下子就慌了,眼泪都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赵挚,你出宫去吧……你出宫啊。赵擎要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还有左昭仪娘娘,你、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吧……”
柏林看见她泪水涟涟的样子,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那天刘妙冷冷吐出一颗牙的样子。
他想,原主是为什么会喜欢邢玥的呢?
邢玥的声音戛然而止。
柏林有所感的回头看去,只见刘妙站在不远处的抄手游廊,双手袖着,将殿门口的一切尽收眼底。
也不知道她听去多少。
邢玥脸色一白,嘴唇发抖地看着他。
柏林一笑,语气坚定的回答:“我就在这里,不会走的。邢娘子还是多关照自己吧。”
他向邢玥一礼,转身便走。他的背影挺拔,行走间轻轻掸衣角的动作好像要把前尘全部抛却。邢玥站在原地,死死咬着唇,表情委屈而失魂落魄。她抬头一望刘妙,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妙神色一闪而过,匆匆转头走了。
柏林端着点心走过去,莫名有些心虚。
刘妙面无表情,倒是什么也没问。沉沉目光将明未明,定定地看着他。
“我要沐浴。”
*
柏林眼睛死死钉在手里这把黑亮的漆发上,专心致志地揉搓着。
讲道理,太监是不会贴身侍候后妃的,干的基本上是些在外围的粗活。可是谁叫平朔殿里如今只有他一个能干活的呢?
刘妙靠在浴桶里,手里还捏着一个小兔包,一咬,香甜的红豆沙味道就散发开来。
她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边吃边还和柏林说话。
“枣公公,你可知邢玥为什么来找我吗?”
“嗯?”
“她怀孕了呢。”
柏林手上动作分毫未停,继续仔仔细细地给她打着泡沫。倒是刘妙自己顿了顿,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柏林只好不紧不慢地说:“那主子可想好要备什么礼吗?”
“礼?”刘妙笑了一下,把剩下整只小兔子吞入腹中,“我已经给她了。”
“是什么?”
刘妙突然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珠闪着一点恶趣味的光。
柏林看见她面朝自己,露出一截细长脖颈和半个香肩,锁骨清晰而精致。
他赶紧低下了头,只感觉有散发着清香的濡湿空气呼在耳边。
“嘉平王赵挚,她的第一任丈夫,并没有死。算不算一份大礼?”
柏林手下一紧。
是时候该承认了。
他冲掉手上的泡沫,起身往衣架上拿下一块长巾,铺在刘妙的浴桶上。这下不管他眼睛如何乱飘都不会瞟到一丝春光。
他手撑着木桶的两边,头一回如此郑重地看着她。
“我就是赵挚。”
刘妙一言不发,黑漆漆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他绕过浴桶,继续坐在矮凳上,替刘妙把发上的泡沫洗去。
“我进宫……”柏林斟酌了一下,还是把原主的目的说出来:“是为了寻找机会,行刺皇兄。”
“鲁莽!”
刘妙猛地转过头来,柏林一时不避,被她头发上的水甩了满脸。
她的胸前起伏不定,漆黑的眼瞳因生气而灼灼发亮,随即在布满水汽的小室中,像是迅速地蒙上了一层薄雾,最后,又复为晦暗不明的模样。
柏林没有抹去脸上的水珠,就在雾气缭绕中和她长久的对视着。
“是,我没有思虑周全。”
柏林可以确定刘妙和原主交情匪浅,甚至于,安全到他可以暂时交付性命的地步。
“如今想想,我和皇兄的确相差太大,复仇一事遥遥无期,而且,他若真的死了,我如今又……难堪大任,这对大梁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不如就在宫中隐姓埋名,伴故人左右,这样终老……”
柏林没能说下去。
他故意把刘妙说成“故人”,想要看看她的反应。谁知她一听到“伴故人左右”几个字,像是被什么刺激了,原本黑沉沉的眼睛一下子染上了一层猩红,似一滴红墨滴了进去,迅速晕开,连眼角都勾起一抹微红,美的惊心动魄。
柏林看到她的脸上一下子闪过无数种情绪,困惑、恨意、惊悸、痛惜、嫉妒,最后她眼睫颤了一颤,定格在了麻木。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