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端着药推开了房门。
室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他只能凭感觉绕开了小榻,椅子,把药搁在红木小几上。
刘妙人呢?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等到眼睛彻底适应了黑暗,就被近在咫尺的刘妙吓了一跳。
她的眼睛就如散发着幽光的宝石,在静夜里沉默地注视着他。
柏林心头打突。
自上次信任值提升到30之后,又断断续续地涨到了50,可是不知为何就停滞了,他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不过当时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信任值瞬间提升了。难道是青春期的少女喜欢把量变值积攒成质变,来个惊喜?
系统也是一问三不知。
“我只负责测量数据的嘛,原因当然是要宿主您来排查啦。毕竟目标是bug啦,我们系统也对她的心理状态很困惑的嘛。”
“……你是在开玩笑?”
“没、没有啊?”系统小声比比:“宿主,我早就跟您说过,我们之间不是交易,您别怨恨我,也不用感激我,因为您能获得多少生命全要靠自己。”
“什么意思?”
“您来这儿……大概有两周了吧?”
“两周半。”
“唉……您是活的最久的一个了。”
“……”
他惊讶地追问:“在我之前……还有别人?他、他们是怎么……”
怎么死的?
他没问出口。
系统理解他的意思,扳着手指头给他细数:“一半人几个小时之内就死了……原因是没救火,或者救了火却没把目标抱出来。”
“剩下一半,一部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是割完了那盆韭兰,全吃下去了。”
“还有一些,在目标被角色“赵擎”打的时候站在一边没求情,反正……反正第二天就没醒过来。”
“剩下的都是些奉献型人格的宿主们,这次倒不是目标作妖了,有些是饿死的,有些是累死的……”
柏林回忆起这几天的场景,背后彷佛要冒冷汗。这一帧帧、一幕幕……他霍然质问系统:“既然知道他们会因为这些原因死,你为什么不提醒他们?!”
“没有用啊!”
系统一摊手。哦它没有手。
“宿主,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们系统只是一个debug工具,只能检测bug,输出报错或者运行日志,而宿主们才是测试用例。要是系统什么都知道,还要宿主干什么?”
“再其次,这才第一关,不说任务完成度了,就连命都保不住……说句不好听的,这是目标对宿主的天然筛选,系统帮了他……也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系统的声音低下去:“宿主……您可能要说我们心狠,但是我们其实更加珍惜你们的每一次生命——每死一个宿主,世界就要重启,不仅对系统能量损失极大,而且目标也会变得更加不受控制……不过宿主,您别担心,您是唯一一个让系统觉得目标渐渐像个人的宿主……我们都很看好您!加油!”
柏林心中很不是滋味。
其实不管是他还是之前的“宿主们”,多得一次生命都是偷来的,他并没有太大的惋惜或者惊慌。只是……
如果没有人通关,刘妙岂不是就被困在这个世界,一遍一遍的循环她所有的过往,不能清醒,不得挣扎?
他在黑暗中回望刘妙,她虽然表情淡漠,可是也会笑会怒,有脾气有温度——她是那样鲜活。
他轻轻地问:“主子为何不点灯?”
“灯油没了。”
“哦。”
柏林干巴巴地说。
抬手端起小几上的药,用手捂了捂温度觉得适宜,便递给了刘妙。
“把药喝了罢。”
寒风一阵阵地往里灌。
窗扇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忽开忽合,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夜里尤其明显。
他摸索着关完窗,空碗已经干干净净地摆在小几上,喝的半滴不剩。
柏林在这一点上特别佩服她。
这个女孩子好像是没有味觉一样,不管多难吃(他做的蛋羹)、多难喝(闻着都极苦无比的中药)的东西,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主子,我去叫青娥侍候您洗漱。”
“不必了。”
暗色沉沉,看不清刘妙的面容,只听到她清润如流水般的声音。
“青娥今天不舒服。”
她抬手点一点不远处放着的那床小榻。
“今天你来守夜。”
*
柏林又失眠了。
上次在小室里打地铺的时候还没想这么多,现在发现,同一个房间里睡着另一个人,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睁着双眼,听到床上传来轻轻的响动。
不会又饿了吧?
柏林赶紧闭眼装死。
地面在颤抖。
刘妙猛地睁眼。
“乱臣贼子”殊死一搏,踏破了洛阳的城门。
皇宫大乱,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宫人,远处传来连接不断的凄厉惨叫,那是城外百姓被士兵□□时发出的声音,或者是被残忍虐待的哀嚎。
皇宫似一只受伤的巨兽,在洛阳城的凄风苦雨中飘摇。
她想狂笑。
她在狂笑。
混乱的急沓声从门外传来,数十只手推开了门。
灯火如萤,摇摇欲坠。
那些手粗暴地扯住她的头发,把她向外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