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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87(1 / 2)


乾元二十五年六月初一,子时,宫掖内外响起匆忙脚步声。

“圣人睡了吗?”

“嘘,刚醒了一会儿,又睡了。”

长乐宫内烛光幽暗,青铜侍女烛台上高烧的红烛早就灭了,只在壁上贴着盏灯,宫娥们又细心地覆了纱罩。四角置着冰桶,龙涎香幽邃绵长。

旻皇后迷糊中被窃窃私语声唤醒,耳中仿佛有一瞬间,听见了江南那人的名字。

她倏地惊醒,捂住心口大声喘.息。

“圣人!”

守在脚踏边的宫娥跪在烛光暗夜里,低埋着头,声音又细又慌乱。像是隐隐然带了啜泣声。

旻皇后不耐烦地挑高眉头,训斥道:“慌什么?朕难道是要死了吗?还是我应天要亡国了?!”

宫娥趴伏在地,抖着身子哭泣道:“圣人,江南那位王爷……那位王爷薨了!”

“你说什么,你……”旻皇后眼前阵阵发黑,却还强撑着,故作怒容道:“你再说一遍!若是有半个字谎话,朕扒了你的皮!”

“圣人啊!”宫娥手脚并用膝行爬到红罗帐前不远处,又哭道:“燕王、燕王久染时疫,又赶着去邺城拜祭先帝,已是在去邺城的半途,薨了!”

**

六月初一,丑正。

白罗帐底轻风微荡了荡。烛是白色的,帐子是白色的,就连呼吸的声息都像是带有死亡的白幡气。十四郎的右手从帐底垂落,指节处微有薄茧,青筋凸出,几乎见不到血色。

程怀憬一脚蹬开堪堪爬到床栏边的杨家仆。长眉高挑,桃夭面上也没有血色。披发赤脚,罕见地暴怒。

“谁许你们去扛的棺木?”

杨家仆从未见过他发怒,跪地时声音飘忽。“郎君,按照弘农杨家规矩……”

“你到底听谁的话?谁才是你主子?”程怀憬冷笑。“若是一个两个的,都拿弘农杨家那套规矩来办事,那你们去找杨成!无须再留在我这里!”

“郎君!”

杨家仆这才变了神色,慌乱中抓住了前几日无意捞见的救命稻草。“啊!郎君,有个江湖大夫来过,说是十四先生这病,须得找个会武功的治。能治好!”

杨家仆说的是秦肃。但程怀憬不知晓,只当他们又在推诿,又急又怒,咬牙冷笑道:“既然能治,为何不带他来见我?为何不让他治?!”

“那人,那人……,他跑了!”

杨家仆有口难言。分明是个摇铃串巷的江湖野郎中,五月二十九那日主动叩门的,结果领进府给十四先生诊完脉,好不安生地住下了!当夜落了雨,暴雨过后,那人就不见了。

宿先生不在府内,十四先生病了,月先生回乡办事儿,他们倒是想要报与这位年轻的新主子,可是新主子正在与杨家闹性子!

像他们这些两姓家仆,谁也不敢去触霉头不是!当时想着,野郎中跑了就跑了吧,反正连方子都没开,谁知道那两句是不是胡蒙的。

“郎君,那人许是不会治,所以才连夜跑了。”

程怀憬猛然抬脚,一脚踹飞了他。

年轻俊秀的郎君从不曾对他们发脾气,所以这些杨家仆役几乎忘了,程姓也是高门,而这位年轻的小阿郎,如今更是三品朝官儿。

比杨家所有子弟的官位都高!

杨家仆役们纷纷跪地。头埋在胸前,簌簌抖着,再不敢开口辩驳。

**

六月初一,寅初。

宿桓佝偻着腰,走三步喘一回地拢手凑到西角门,窸窸窣窣地从袖底掏出那串黄铜钥匙。慢吞吞打开宫门,在朦胧晨光与夜鸟啼鸣声中朝程府别院走去。

“谁?”

巡夜的禁卫提着灯笼斥问他。

宿桓佝偻腰,顶着张苍老打皱的人.皮.面具,赔笑连声。“是我,杨家老奴。”

他这张易容后的脸,于禁卫而言是个老熟人,只简单盘问两句,就嘟囔着抱怨道:“圣主如今病着,你们各宫里头怎地进进出出,没个消停!”

“许是圣主病了,各宫的贵人们也都跟着茶饭不思,也陆续病了。”宿桓陪着笑脸,一路殷勤地寒暄了个遍。

好不容易溜达出了角门外一箭地,他拐了个弯,暗处停着辆马车。他刚走近,就猛地被人扯上马车,马车轱辘滚动起来,碾过宵禁后的朱雀大街。

薄透晨光下,马车外头挂着弘农杨家的家徽。

“宿先生,孤有一事相求。”车内扯住他的人放开手,浓眉鹰眼,难得有些愁苦。

宿桓大张着嘴,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声被大手掩住。

秦肃不得已,又再次按住他,嗓音压得更低些了。“嘘!孤这次冒险来长安,正是为了见他一面。但是眼下他府内壁垒森严,处处都是弘农杨家耳目,孤有许多事要办,不便在府内暴露身份。只能托先生,好歹想个法子将他约出来。”

宿桓呼吸声粗重,片刻后,眼神示意秦肃他已经可以接受这件事了。秦肃拿开手,宿桓肃然地朝他拱手行了个礼。“王爷,眼下杨妃已拿到足够证据,确认渌帝已死,躺在龙榻上装病的是个替身。某今夜匆忙出宫,原本就是为了要将此事禀报与郎君。”

顿了顿,又费解地道:“王爷怎知某今夜出宫?”

“原本不知晓,只是孤刚从西郊伏龙寺回来,恰撞见杨家马车停在此处,鬼鬼祟祟的。”

秦肃顿了顿,没好意思挑明,他疑心是程怀憬安排了杨家马车在此行事,掳了杨家仆逼出实情后,临时改了主意,决定自家扮作车夫,与宿桓商议着,如何能见上程怀憬一面,而又不惊动任何人。

在程府别院,弘农杨家安排的甚是缜密,夜间居然捉对巡逻。这点大出秦肃意料之外!

若在别院内爬床,怕会惊动杨家仆役们,没得多生事端。

“王爷去伏龙寺作甚?”

“十四郎病重,孤前几日化作游方郎中去瞧了眼,顺手给他封了穴,暂可保他不死。但是他这病,须得有个绝世高手,替他打通全身气血。西郊伏龙寺有位胡僧情巳,是此中高手。”

“月先生还没回来?”宿桓一脸茫然,觉得大约自家在宫中待傻了,秦肃说的话,他大半都跟不上了。

秦肃见他一问三不知,更愁了。“月城主那头,孤也去寻了此地桃夭客,让他们联络。但路程遥远,他眼下远水解不了近渴。”

“……哦。”

宿桓怔怔地望着一身夜行衣的秦肃,又看了眼马车外逐渐亮起来的天光。“要么,某去赶车,咱们先回家再说?”

“孤在西郊等他。”秦肃言简意赅。“胡僧情巳已是应了,只是有一桩,须得让病人自行求医。还得烦请宿先生回去后,将这一切都说与他,今日在伏龙寺相会。”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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