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程怀憬的命令,十四郎向来言出必行,从不问理由。青衣刚动,红云就漾开了。
月南华不愿十四郎受伤,只能比他更快!手指轻弹,便将十四郎轻柔地推开,然后白铜旱烟袋杆子出手,朝宿桓后背心疾飞而去。
宿桓只听见耳边轰轰,好像是漫天红云朝他砸下来,身子被迫往前扑地。再然后,背后一麻,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月南华将宿桓拦腰拎起,奈何葛布裙实在太破!这一抓,滑.溜溜的,直接触到了肌肤。而且他抓的甚不是地方!小指尖溜到了宿桓下丹田三寸。
“噫!”月南华立即皱眉,嫌弃道:“真脏!”
扬起脸,一脸悔不当初。“龙十四!”
“这种粗活,阿月以后还是让我来吧!”十四郎抿唇,利落地接过昏迷不醒的宿桓,将他拦腰夹在腋下。
两人再次双双回到程怀憬身边,嘭一声抛下宿桓。十四郎不动声色地从怀内掏出块布帕子,低头替月南华擦手。月南华眼眸半垂,落在与十四郎交握的手指,勾唇轻笑。
程怀憬蹙眉,目光落在自家被田间黑泥染污了的金革玉带。片刻后,忽尔也一笑,淡淡地道:“把这人,绑在马车顶上!”
“不放车里?”十四郎诧异。
“呵!就绑在马车顶上!好让这日头晒一晒,雨水淋一淋!发了霉、烂了根的东西,不受些阳光雨露,怕是不得活!”
程怀憬说的是深藏于宿桓心底那颗复仇的种子,经了灭门惨案后,藏匿的太深。不受些气,不被人逼一逼,怕是这人此生就此荒废了!
再然后,便如前世他所听闻的那般。在乾元三十三年冬,大皇子代帝出巡上洛,宿桓只身行刺,十步杀一人,最终却力竭被获,叫皇子随行的众甲兵们搠成了刺猬。
但是十四郎没经历过这些,听了后,似懂非懂,只挑了挑眉,随后抿唇。
“好!”
马车轱辘转动起来,辚辚地驶过荒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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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九。
宿桓终于艰难地动弹了下手指,眼皮抖了抖,勉强睁开一条缝。
烈日骄阳,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
“唔……!”
车内月南华双眼一睁,转头看向程怀憬,喷了口白烟。“他醒了。”
“且随他去!”程怀憬拢手于袖,垂眸冷笑一声。“他既要做那与世无争的高人,就且让他做一回!”
月南华眯眼。“他昏睡了一天两夜,怕是要饿。”
程怀憬勾唇,桃花眼底微澜乍起。他定定地望着月南华,半晌,殷红薄唇微分。“月城主何时这样好心?”
“……主要是,”月南华又喷出一口白烟,漫不经心地道:“这人脾气不小!怕他要闹龙十四!”
“呵!”程怀憬冷笑,食指微屈,叩了叩车壁。
十四郎果然停下车。
“咱们带的最劣的酒是什么?”
十四郎微愣,然后扭头对车内低声道:“离开长安时,各家都送了许多酒水。尤其是那个姓游的,从宫里拎了十几坛玉液酒。最差的……”
语声微顿。“大约是杜康。”
“杜康?”程怀憬挑眉,倏地笑了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正好!”
“阿淮可是要我送酒与他喝?”
“不!”程怀憬带笑摇头,语声森寒。“阿四你且拿上满满一坛杜康,淋头朝他浇下去!”
月南华眉头一跳。
“须记着!”程怀憬身子往后一松,靠着车壁,静静地道:“千万莫让他喝着一口!”
三息后,马车前栏传来十四郎沉稳的声音。“好!”
月南华便坐不住了,红衣一撩,收起旱烟袋别在腰间,作势就要下车。程怀憬却淡淡地道:“月城主,某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哦?”月南华眯眼,语气不善。“为何?”
“朝堂上的事,”程怀憬眼皮半阖,语气淡漠。“与江湖无干!”
“你!”
月南华勃然变色,柔韧指尖前探,倏地捉住程怀憬衣领。再探近半寸,就能碎了他咽喉。
程怀憬却笑得越发漫然了。“阿四又不是你的禁.脔。在同你认得之前,他先认得的我!”
“……你想与我争龙十四?”月南华语气变了。
“不!”程怀憬摇头。“只是这夺心一道,并不是月城主你事事跟紧了,就能防得住人家不跑的!”
月南华一愣。
“……月城主,”程怀憬叫他指下劲风迫压喉嗓,忍不住咳了几声。“阿四生性不爱说话,他有许多事,不曾与你说过吧?”
琥珀色的猫儿眼微动,月南华眼尾上挑,神色难得犹豫。
“古人言,甚爱必大废。你总不能事事都替阿四做了。”
月南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车顶传来剧烈挣扎声,随后是酒液灌下,淅淅沥沥。
一息后,从他们头顶传来宿桓的怒骂。“竖子!小儿!匹夫!”
一声声,不绝于耳。
程怀憬衣领叫人拎着,耳边又是人在骂他,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扯动两片殷红薄唇,斜斜乜了月南华一眼,轻笑道:“你既图着与他长久,为何不试一试,再耐心些?”
扣动他咽喉的手指松开。
程怀憬呛咳了几声,缓了缓,又勾唇低笑。
“月城主,人生漫漫啊!合婚须不是养儿,难道接下来的几十年,月城主你事事都得亲力亲为?你就不怕,他烦你?”
月南华眯眼,眸间神色起伏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注:宿桓所吟的是《道德经》里的句子。
程怀憬:合婚是找老攻啊,不是养儿子!
月南华:你好像说的有道理。
秦肃:听孤的!对象本来就比你小十几岁,就该事事护着,这样他才觉得你有用,离开你不行!
月南华:你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十四郎:阿淮你们在聊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没有没有,阿四*龙十四*青衣小子你继续去虐.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