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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1 / 2)


程怀憬走了这一路,突然愣住,抬头。

不是他自矜自夸,实在是他这具皮囊生得太好!来长安城这三四个月,引起无数轰动。寻常他走在路上,总会有妇人朝他扔掷瓜果,亦或投丝帕簪珥入他怀中。但是今日……怎地这样冷清?

程怀憬抬头看向前方,通往饮虹楼的蒹葭巷总是熙熙攘攘人声此起彼伏,眼下居然静悄悄的,鸦雀不闻。再看向两侧,就连商户酒楼也半掩着竹帘,门倒是开着,但没人进出。

许是将近晌午,都去避暑了?

他袖着手,暗自琢磨。碧树枝头遥遥的传来蝉鸣声。夏末了,白天里蝉鸣声也格外凄切,像极了方才李夫人一句句泣血之辞。

程怀憬暗自摇头,觉得约莫是他疑心太重了。刚举步,蓦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身看过去。

在他身后约十来步的地方,缓缓地缀着一辆马车。皇室特供的玄色马车,由八匹大宛马拉着。八匹马矮腿阔胸,全身黑的油光水亮,只有蹄角均匀地散布白毛。

应天皇子乘坐的玄色马车,煌煌赫赫。寻常人见着了,早就远远地避开了。也就他刚才在李鸿乂府上乱了心神,只顾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居然毫无所觉!

程怀憬顿时立住脚。

后头那辆马车见他停下来,居然也不走了。马夫慌忙一抬手,紧紧勒住缰绳。御车的八匹马齐齐停下,即便隔着这么远,程怀憬也能瞧见马车上那醒目的王室标志。

在这世上,能紧咬着他屁股后头不放的秦家皇子……除了燕王爷秦肃以外,绝不做第二人想!

程怀憬皱眉。自打三月里,他在饮虹楼内严词拒了秦肃后,这厮再没主动在他面前现过身。倒是派人送来过两封书信,说是今科主选官的人选仍在商榷中,宫中并无定论。

就像是一块石子激起千层浪,随后浪花涟漪朵朵散开。再然后,终于归于平静。他原以为这厮自剖心意,向他直承是重生后两世为人……这样剖心带血的话砸过来,他都给拒了。秦肃想必是心灰意冷,再不愿来招惹他了。

再者,他眼下忙得很!

秦肃这厮不来惹他,他也求之不得。虽说……程怀憬不愿承认那个“虽说”后头,是心头依然有股挥之不去的涩。

今日他来李鸿乂府上走动一趟,没料到反倒引动了秦肃!这厮居然毫不忌讳,公然在闹市中缀着他行走,害得两侧行人纷纷躲避,路上连只麻雀都打不着。

程怀憬立定了脚,见这辆玄色马车迟迟不敢上前,反倒回过身,施施然往那马车走去。

马车夫见他过来,忙慌张地小声道:“王、王爷!那位小郎君走过来了!”

秦肃其实早就瞧见了。他眼下正在踟蹰该如何应对程怀憬的兴师问罪!他方才下令追着程怀憬跑,纯粹是情难自禁,脑子里压根没来得及转弯。

但是追出三四息后,他便觉出不对了。

应天立国百年,早就不是刚建国那会儿的光景了。那会儿皇室子弟能肆无忌惮地在闹市中行走,与民同乐,浑然没有半分架子。然而如今的应天,皇室、士族、权贵三分鼎立,经过光帝的怀柔以及渌帝的无为而治后,高门士族分化,帝王提拔起许多新权贵。分裂士族间的天然结盟,以及利用权贵豪门打压朝中门阀子弟,这两手棋同时压下去,皇权逐渐煊赫。如今皇室秦家子走在路上,甚至不用洒扫开道,两侧便鸦雀无声,行人纷纷退避。

他今日撵在程怀憬后头,不自觉的便将程怀憬曝光于光天化日,迫得程怀憬不得不正式进入前朝后宫的视线。须不安全!

但是要让他不跟,他又觉得放不下,舍不得不跟着走。

程怀憬一直住在长安城的饮虹楼,他是晓得的。除了两次派仆童去饮虹楼送过信以外,寻常他也总故意绕过那条巷子。有事儿没事儿就朝掩映在花树丛间的饮虹楼头偷窥,有几回瞥见程怀憬立在窗边,他就很得意。但可惜次数不多!他的卿卿今生不知为何,尤其不爱出来行走,仅有的几次,身边也都是挨挨挤挤,与众士子们把臂同游。他看着气闷,也插不上话。今日是难得的头一遭儿,他意外撞见程怀憬一个人。

跟,还是不跟?

燕王爷正在沉思,车壁就被人轻轻叩响了。

程怀憬躬身立在外头,一身士子轻衫,长眉入鬓,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王爷,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秦肃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心里头却是大叫一声,糟糕!又得挨责骂了。

前世无数次被这人两片殷红薄唇质问到张口结舌的场景,一瞬间涌入秦肃脑海。从前他但凡言辞不小心,亦或是某些不经意的动作惹恼了程怀憬,这人必然会冷笑一声,然后面上也是这般似笑非笑的神情。

现在秦肃只要见到程怀憬桃花眼里眸光一转,顿时心里头发慌。恨不能四爪着地,低头在地底下扒出一条天缝地隙,好将这具庞大身躯藏起来。

程怀憬眸光斜挑,见秦肃这厮臊眉耷眼的瘫着一张脸,心里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刻意将语调又放的冷淡了些。

“不知王爷特地缀在学生后头,是怎么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

秦肃下意识反驳了一句,随后又慌忙描补。“孤……孤这是要回别苑,恰好与先生同路。”

程怀憬听了冷笑一声,侧身让开半步,以手指向前方,垂眸静静地道:“如此,便请王爷先行!”

秦肃闻声抬眼望去,见程怀憬不声不响地立在街边,与他就隔着那么一臂距离。他这长胳膊一捞,就能将人掳入马车,抱在怀里,揉在膝上,然后……再往下想,他就觉得鼻血蠢蠢欲动。今儿个早上,在别苑内刚喝下的生鹿血又在作祟!

秦肃忙抬袖,借着袖子掩住口鼻,假意正经道:“学生见到先生,自当给先生让道。先生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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