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荷差点没笑出声,暗道:又来了,世子爷对他这个对家,还真是怨念深重,时不时就要拉踩一下。
她却茫然不知:为什么叶东风会在这件事上毫无风度可言,还以为这不过是两人“积怨甚深”,就好像吴青礼在她面前,也没说过叶东风什么好话一般。
事情说完,沈初荷将叶东风送出医署,到得大门前,见她停下脚步,叶东风便斜睨一眼:“怎么?就不能多送我几步路?”
“目送即可。”
沈初荷微微一笑:“世子爷还缺我那几步路吗?我这还有很多事情,别的不说,只说刚铺开来的摊子要收尾,就够我发愁了。”
叶东风一点头:“好吧,我该知足,这已经是破格了,从前可是连目送都不曾有过。”
沈初荷:……
“我也要回京了,到时你和我一起启程。”
“呃……不是有太医院来接吗?”
沈初荷犹豫,却见叶东风不屑一笑:“他们着急上火的,必定星夜兼程,能有什么好条件?我也是轻装简行,速度不慢,太医院的人来了,咱们就一起出发,想来他们也没话说。”
“那就多谢世子爷。”
沈初荷也不矫情了,能和叶东风一路同行,的确是最佳选择,不但条件好,最重要的,是安全有保障。
目送高大挺拔的人影渐行渐远,沈初荷长长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向天空艳阳,心中忽然升起万丈豪情:新地图吗?好像……还蛮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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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灯笼不好,换一个。灯笼里的蜡烛都要换新的,明白吗?”
“院子里的东西不要动,收拾干净就行。要紧的是这棵梅树,世子从前过年回来,最喜欢的就是这棵梅树了。那些花儿也要好好侍弄着。”
“慢点儿,做事不要这么毛手毛脚,打碎了东西,看我不让管家打你。”
“屋子里的摆设倒还好,床帐窗帘等一应用品都换上新的了吗?”
雍容华贵的妇人在清幽雅致的院落里忙进忙出,一边不停嘱咐着同样忙碌收拾的下人们。
“王妃,您也忙了半日,不如回去歇歇吧。这边有几位嬷嬷就足够,那岳嬷嬷还是世子爷的乳母,世子的喜好哪样她不知道?断不会出一点差错。”
“唉!继母难为。我即便把心掏出来,怕也有人说我不过做做样子。”
王妃摇头苦笑:“罢了,你说的是,若我管得太多,只怕世子还要怨怪我随便动他的东西。”
“怎么会?世子爷知道,必定感激王妃。”
一个年约四五十的妇人走过来,虽是这么说,话语里却没什么温度,硬邦邦的仿佛只是随口敷衍一句。
这便是岳嬷嬷,当年公主的陪嫁宫女,后来又做了叶东风的乳母,为人向来刻板严厉。
王妃知道她的性情,也不以为忤,笑着说了两句话,便离了院子,往自己的上房而来。
及至回到房中,立刻就有丫头奉上香茶点心,她一边喝着茶,伸出一条腿让小丫头轻轻捶着,盘算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算一算,世子爷也该回来了吧?”
“是,前天的信上说,已经到同州了,左右不出这几天,就该到了。”
身旁大丫头柳叶答了一句,就见王妃点点头,喃喃道:“他也该回来了,过这年就二十一,别人家像他这么大的,早该成家立业,独当一面,孩子这会儿都满地跑了。”
“可不是。”柳叶微微一笑:“只是太后皇上和王爷都宠着,才让世子在外面逍遥了这么些年。只是有一条,世子回来,王妃要操心的怕是更多了。”
“操心不算什么,怕就怕,操心也赚不出个好儿来。”
王妃苦笑一声:“太后这几次叫我进宫,话里话外透着那意思,好像是我不让他回来似得。天地良心,这事我能做得了主?他便是咱们家的活龙,谁敢违逆他?唉!什么都别说了,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生出两个儿子。”
“王妃的苦,奴婢都知道。”
柳叶为王妃轻轻捶着肩膀,想想又笑道:“日久见人心,世子爷这回在家里住下,时日长久,就知道王妃对他和对两位少爷是一样的。”
“但愿吧。”王妃叹了口气:“那孩子从小就是表面稳重,内里却骄傲孤僻,我只怕再怎么小心,也讨不了好。他回来了,这整个王府就是他的,但愿念在我这些年服侍王爷的份上,不要当着王爷的面儿给我难堪,好歹做做表面功夫,求个两下里相安,我就阿弥陀佛了。”
“是。别人不知道,奴婢心里却清楚,王妃这些年,日子委实不好过。”
柳叶眼里都含了泪,接着看了小丫头一眼:“你下手轻点,那是王妃的腿,又不是鼓,哪能像你那么下死手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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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这里就是京城医女馆,我派人进去通报……”
“不用了。”
沈初荷吓得连忙打断叶东风的话:“我们就是几个医女,哪里还用得着通报?这不但是脸大,更叫别人说我们架子大,万万不敢。”
“好吧。”
叶东风哈哈一笑,接着摇摇头:“我倒觉着,你这是妄自菲薄,先前闹出那么大动静,不通报一声,只怕配不起你的身份。”
“呵呵!我谢谢世子爷的夸奖,但您可以捧,我却不能被你捧得昏了头。”
沈初荷跳下马车,接着回身扶着花香等人下来,最后翟三娘下马车后,叶东风便道:“沈姑娘等人要去医女馆报到,伯母却是不太方便和她们一起,不如我就送您先去落脚处安顿下来。等过两天,两下里都安置妥当,我让丫头们去找沈姑娘,叫她来见您。”
“多谢世子爷费心安排。”
这一次进京,实在仓促。哪怕翟三娘不愿意女儿和叶东风有过多牵扯,但她在京城举目无亲,也不得不仰仗对方安排。
例如叶东风说的院子,便是他自己名下一处房舍,离着皇城根儿近,若是靠她们娘俩,就有钱也租不到这里的房子。
京城的皇家医女馆和太医院虽为上下属,住处却隔着段距离,不再像地方上,医女馆都是附庸医署存在。
眼看着沈初荷等人去了,这里翟三娘看向远方气派巍峨的皇宫,又看了看宽阔街道上穿梭如织的人流,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伯母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呢。”
叶东风看出翟三娘的心思,笑着宽慰一句。却听她轻声道:“我原以为,再也不用回这个地方,哪想到,小荷大了,心思也由不得我做主,她长了翅膀,定要高飞。唉!何苦呢?就算靠着她的医技,能一飞冲天,那天上就必定好吗?都说高处不胜寒,哪里比得上嫁个老实人,夫妻两个一心一意过日子,衣食无忧的好呢。”
这话让叶东风听着不舒服,因正色道:“沈姑娘于国于民,都是栋梁之才。若她偏安一隅,耕织度日,这不但是埋没了她,对于大夏的国家百姓,亦是莫大损失。”
“世子爷过奖,那孩子不过是跟着她外公学了几手医术,胆子又大,任性胡来,哪里有您说的这样好。”
翟三娘勉强一笑,却听叶东风沉声道:“您这才是过谦了。沈姑娘的医技,放眼整个天下,无人能比。”
“可千万不能这么说。”翟三娘吓了一大跳,急忙低声道:“世子爷,您如此盛赞于她,不是对她好,反是取祸之道。”
“怕什么?我都说过有我在。”
叶东风微微一笑,旋即认真道:“这话不是说说而已,伯母放心,我必会竭尽所能,护她周全。谁想害她,得先害死我。”
“世子爷,这话越发承担不起了。”
翟三娘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见叶东风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也罢,这种话说出来没意思,就如初荷所说,总要看行动。”
“什么?”翟三娘大吃一惊:“小荷还说过这种话?这个……这个熊孩子,她要看什么行动?她……她怎么能对您说这种话。”
“不不不,您误会了。这是沈姑娘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她总说,耍嘴皮子不如多做事。这也不是对我说的,只是我想着,她说的没错,口头上几句轻飘飘的话算什么?要保护她在这八方风雨中安然无恙,自然是要挺身而出,真正做她的后盾才行。”
翟三娘目光复杂地看着叶东风,而世子爷也发现自己这话有些过头,连忙咳一声道:“她们进医女馆了,我这就送你去住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