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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2 / 2)


顾攸这话一出,桌上的几个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他。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顾修听了这话,也多少有点儿心虚,也不知顾攸到底是不是看出了他对韩墨初的那点心思来了。

“还能为什么啊?不就是因为韩参军不管七弟呗。七弟一天到晚扎在军营里早出晚归的,平日里吃喝穿戴也不讲究,出行连一个小厮都不愿带,寒冬腊月也不穿狐裘。要是当真有了王妃,那还不天天扭七弟的耳朵唠叨?韩参军就不一样了,韩参军自小到大只要七弟还睁眼活着,他就从来不多问一句。七弟这不是也长了这么大,还这么结实么?”顾攸拍拍胸脯,自鸣得意道:“七弟,六哥说的对不对啊?”

顾修沉着脸,左边肩胛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想替韩墨初分辩一句,但是好像顾攸说的确实没错。

这些年来,韩墨初和自己一样,对这些衣食住行这样的事如果非必要的时候好像就是上心不起来。

他们两个的生活标准便是只要没饿死,只要没光着,那就万事大吉了。

毕竟,他们两个的日常实在太忙,心思全然想不到这个层面上去。

“那大男人照顾大男人可不就这样么?这天长日久还得了了?不成,修儿,听丽母妃的话。过了年哪怕是个通房你也必须娶一个...”

“丽娘娘,外头的烟火大约准备好了,您随儿臣去看看吧。”顾修再一次十分巧妙的回避了这个问题,起身带着丽妃及顾攸等人下了高台,引着花厅内的一众勋贵命妇等人走到了宁王府上错落有致的花园内。

随着在院中等候多时的韩墨初一声令下,那个专门燃放“星夜流火”的罗刹烟火师开始了一场异常震撼的烟火表演。

各色的烟花在天幕之上炸开,照得天幕亮如白昼。浓黑的夜色便是一张巨幅的画布,任由烟火在上肆意泼洒。

有凤凰,有牡丹,有万紫千红,有花团锦簇,还有火花瀑布。

忽明忽暗的天幕中真如银河皓月,群星璀璨一般。

当真不负这“星夜流火”的名号。

惊得在场所有的宾客目瞪口呆,除了鼓掌喝彩外,也艳羡极了丽妃金氏的好福气。

本就泪窝浅浅的丽妃见了这场烟火,禁不住热泪盈眶,满口念叨着:“我的儿,我的儿,真是有心了。”

***

丽妃的那场生辰宴过完的第三日,君王忽然下旨查抄睿王府。

睿王一家三口共下诏狱,连带着睿王妃沈氏的母家也跟着削爵三品,罚俸三年。

关于睿王及王妃的罪名,君王在前朝也是开诚布公:就是欺君罔上,混淆皇室血脉。买!凶!杀!人,刺伤兄弟。

简简单单的几条罪状,顾值与沈氏即便不死,也只能充为罪奴,永世不得翻身了。

自从君王心底萌生了那个疑影之后便派人前往岭南彻查。

果不其然,沈氏当年生子时遇险,挣扎了一天一夜只生下了一个已死的男婴。为了能顺利归朝复位,二人情急之下直接将男婴的尸首扔进炭盆里烧了,并抢夺了府中护卫之妻新生不久的婴孩。

那对可怜的小夫妻不但孩子被抢,还被顾值直接用毒酒灭了口。尸体就埋在岭南敬元候旧府的一颗大松树底下。

顾值夫妇还毫无怜悯之心,为了能让这位长孙在君王面前显能,强迫不满两岁的幼子习字。小孩子学不好,那二人就动辄打骂,可怜一个幼小的孩子被折腾的浑身伤痕。

连府中的乳母都于心不忍。

满朝文武看出了君王的意图。这一次,君王是彻底失望透顶不想再给睿王一丝生机了。于是便索性公事公办起来。

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

有敬元候旧府的两具尸体作证,又有府上乳母的证词,加上那个幼儿身上大大小小的淤伤。

顾值夫妇无论如何喊冤,也推脱不掉。

如山的铁证递到君王手上,君王反倒异常冷静了下来。

依国法,二人本该处车裂极刑。

但念及父子之情,顾鸿准许睿王夫妻二人活过除夕后以毒酒自行了断,留其全尸。

顾鸿是个手握天下二十多年的君主。他可以容忍他的儿子争位夺嫡,也可以容忍他的儿子失德犯错,也可以容忍儿子们有野心上位。

他也做过皇子,他太明白他这些儿子渴望权势的感受了。有他在一日,局面就不会失控。

但他容忍不了,一个人利用他的仁慈愚弄他,一次又一次的辜负他,挑战他的底线。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更何况,是这样混淆皇家血脉的大事。

若有一日,那孩子当真有了出息,真仗着这虚假的身份登上高位,岂不是将祖上辛苦打拼来的江山拱手让人?

有关顾值夫妇的处置已经下了明旨,可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难题摆在了君王顾鸿面前。

就是有关于那个孩子。

若是将那个孩子也打成逆犯,实在太过残忍。一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时就被杀了父母,被抱来当做争权夺势的工具,话还说不全就要被人虐得满身伤痕。若是这样算起来,这孩子也算是这场祸事中的受害者。

可若是不处置这个孩子,又不知该将这个孩子以什么明目养在什么地方。

正在君王进退两难之时,静华寺云霓庵内忽然传来了孟氏皇后的消息。孟氏皇后称自己与那孩子有缘,愿意将那孩子养在膝下。

顾鸿心中犹如巨石落地一般,当即下旨准那幼子出诏狱,并送往静华寺内归于孟氏皇后抚养。

因是前往静华寺内,顾修与韩墨初便领了这个差事,从诏狱中接出幼子,送于孟氏皇后膝下。

二人来时,诏狱主事唐青山远接高迎。一路引着二人步入刑狱之内。

“殿下安心,按着您那时的交代,孩子一直由贱内在内衙里带着,没有受什么委屈的。”唐青山边走,边向顾修说明情况:“您心慈,咱们都不敢怠慢。”

“那就好,这些日子有劳你了。”

“不妨事,下官少年时曾蒙云烈将军知遇之恩。此时能报,下官不胜欣喜。”唐青山压低了声音,正色道。

深冬的诏狱里滴水成冰,阴暗的甬道内充斥着绝望的哀嚎与哭喊。

韩墨初朝那甬道的深看了一眼,问道:“庶人顾值可是关押在那儿?”

“回韩参军,是关在那儿。像庶人顾值这样的重犯,诏狱里都是单独关押。”唐青山回禀道:“不知怎么的,判决的明旨都下来了他还在喊冤。衙差们听烦了,下官便准他们不必贴身看押,以免麻烦。”

“殿下,您和唐大人去接孩子吧。臣想去和庶人顾值说说话。”韩墨初笑着说道。

“好,本王接了孩子在诏狱门口等你。”

韩墨初又朝顾修还了一礼,转身踏进了那条甬道中,停在了那间肮脏不堪的监房跟前。

正在哀嚎的睿王顾值披头散发犹如鬼魅一般的扑到了那个柱子上,满手黢黑的抓着木制的栅栏,满脸哀求的看着韩墨初:“你...你来了...求求你去告诉父皇和战王...杀手不是我找的...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我知道,您是冤枉的。”韩墨初同情的摇摇头:“可是妄图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您可一点也不冤枉,不是么?”

“我...”顾值心底一凉,抬眼看着监牢外韩墨初温文的笑脸陡然顿悟,疯狂的捶打着木制的栅栏:“你!是你!是你害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是与不是的,很重要么?”韩墨初单手撑着木栅,居高临下的看着狱中的疯狗:“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是死囚了。”

“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我回京后没有碰过战王一根指头...你为什么...”顾值哀怨的抬起头,无比凄苦的嚎叫着。

“您回京后是没有,可您回京前做到事儿呢?您的记性不好,我可没忘。”韩墨初玩味的摸着下巴:“再说了,您回京后您可不是不想碰战王殿下,您只是没机会而已。难不成我非要等着被狗咬伤一口才能想起来要把狗踢开么?我可没您那么蠢,计算来计算去,连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韩墨初!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遭天谴报应的!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顾值凶狠的诅咒着,不断将脸和手探出监房之外,试图将眼前的韩墨初撕个粉碎。

“我这人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天谴报应的。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一句话。”韩墨初稍稍退远了两步,顾值挤的脸颊都变了形状也没碰到韩墨初半边衣角:“您还是别挣扎了,您难道不觉得难堪么?好歹也曾经是天潢贵胄,我若是您便不会再苟活这些日子。左右这辈子已经成了笑话,还不如干干脆脆的死了重来。”

“你让我去死...你们都让我去死...”顾值咬牙切齿的喃喃自语:“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不该死!”

“人人都觉得自己不该死,可是就是挣不过命啊。”韩墨初脸上笑意更深,温柔的像个谦雅公子:“左右这辈子您活一天,陛下就会恨您一天。您就算有命留了下来,也永远只能是阶下囚了。与其在这间囚室里苟延残喘,还不如轰轰烈烈的结束。还能让陛下念您一场,给您个厚葬。享一享后世子孙的香火,否则死后成了孤魂野鬼,连投胎做人的机会都没了。”

顾值沉默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脏污秽臭的囚室。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在意他在想什么。

韩墨初也不再多言,转身从那条幽深的甬道里走了出来。

身背后,忽然传出一声惨烈的折颈之声。

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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