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檀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惊云珠夫人和崔云栖的关系,还是该惊云珠夫人对儿子的评价,她傻愣愣地看着面前优雅端庄的女人,盯了很久才从云珠夫人脸上看出些许随着血脉传给崔云栖的影子,比如挺直的鼻梁,又比如薄红的嘴唇。
良久,李殊檀低下头,真心实意地向云珠夫人道歉:“……抱歉,夫人。我没能保护好他,我知道对父母而言,儿女遭受什么,或许比落在自己身上更痛。但请容我不知廉耻而无礼地说,也许……我的痛苦不亚于您。”
她吞咽一下,怀着几乎要落泪的痛苦,再竭力给李齐慎辩驳,简直是字字泣血,“也请您不要因此痛恨我的国家,痛恨其中无辜的人,我的兄长只是按照律法做出判断……是我的过错牵连了他。”
“我明白。我不会因此怪罪你,也不会怪罪皇帝陛下。”传来的信除了落着玉玺印的,还有崔云栖亲笔写的,云珠夫人当时就是草草一看,现在才懒得弄明白截然不同的口径到底哪个是对的。
她步履轻快地朝着那口薄棺走过去,问了更感兴趣的话题,“皇帝陛下在信中告诉我,那是你们汉人的毒药,叫做‘醉骨’,是吗?”
“……是。”
“很好听的名字。”云珠夫人抚上棺盖,“你们给什么东西取名,都用这样漂亮的字吗?”
“好听?”李殊檀不懂云珠夫人为什么这么评价,愣了一下。
就在她这一愣的时间里,云珠夫人手腕突然发力,薄薄的棺盖被她直接推开,天光劈进棺内,照亮棺内的情景。李殊檀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侧头避开,躲闪不及,直接看清了棺内的情况。
南诏湿热,一路走的又是水路,放块木头都恐要发霉,棺内却干干净净,铺在棺底的花都没有任何凋谢腐朽的迹象,甚至仍有淡淡的花香,就像李殊檀刚从枝头上折下。躺在棺底的人当然也没有腐朽,黑发如缎白衣似云,安然如同沉睡,只比入棺时显得瘦一些,皮相没那么惹眼,反而露出更漂亮的骨相。
李殊檀惊了:“这、这是……”
“我绝无蔑视你们的意思,但那种毒药,或许他在五岁以前就尝过了。”云珠夫人微笑,下一句话却陡然凌厉起来,“区区醉骨,怎可能伤到我儿?!”
她双手探进棺内,一把扶起崔云栖,从李殊檀的角度看,云珠夫人和崔云栖的侧影相对,她才发现这两个人真的很像,不是那种细枝末节处才能找到的五官踪影,而是给人的感觉,端丽优雅又妖娆妩媚,乍一眼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在李殊檀惊诧的视线里,云珠夫人一掌拍在崔云栖背上,崔云栖浑身一震,突然吐出一口浓腥的血,刚好溅在她袖上。云珠夫人笑意更深,顺手替儿子擦去唇角的血,手腕上青黑色的线条陡然膨起炸开,绽成开得极盛的山茶花,就像崔云栖颈上的反应一般。
但李殊檀没有注意到,她紧盯着崔云栖的脸,清晰地看见他微微发颤的睫毛,有一个瞬间甚至隐隐睁开一线,露出明亮的眼瞳。
“夫人,”她颤着嗓音,“这……您的意思是……”
“他没有死。也不会因为那种流传的毒而死,能毒杀我们的,大概要在寨中酝酿调配几十年吧。”云珠夫人松手,看着儿子栽回花床里,“现在请长公主先去休息吧,我得替他处理那些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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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檀就这么在苗寨中住了下来。和她少时读的传奇或是听的传闻不同,南诏的风俗景象确实和长安城多有不同,但和传来传去的怪异又不一样,会制毒养蛊的是少数,多半人就像长安城外的农人一般勤勤恳恳辛苦劳作,哪怕不知道李殊檀是谁,也会热情地请她坐坐,或是喝杯甜茶什么的。
硬要说有哪儿不同,就是苗寨里的男孩女孩对汉人似乎格外感兴趣,经常来找她,但又只会说一两句长安官话,之后就和李殊檀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幸好今天来找李殊檀的女孩学得挺多,先用苗语吐出了几个音节,再笑眯眯地用流利的长安官话说:“这就是我的名字,但我猜你听不懂,所以按汉人的写法,叫我阿凰就好啦。喏,就是我衣服上的这个。”
她指指衣裙上蜡染的凤凰纹,在李殊檀面前转了个圈,整幅裙摆晃成一个大圆,腰间的银饰叮当作响。这个动作有些夸张,但在阿凰这样十来岁的苗家女孩身上就很合适,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舞来。
“很漂亮。”李殊檀真心夸赞,“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听阿妈说,你要和我哥哥成婚,那你就是……”阿凰挠了挠脸,使劲想出该怎么称呼李殊檀,“唔,就是我嫂嫂了!我来看我嫂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