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摩恩肯定,他继续说:“我们一样来自贫穷的海港小镇,我们的父母都死于出海事故,你很早就成?了孤儿,而我还有我的婆婆……她曾说过你是被捡来的,但这些我也并不了解。前两月大资本家们来角曼斯港征召船员,我们为了赚钱到这里做了水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吗?”
摩恩缓慢地消化着布里奇的话,犹豫地点了点头,他的脑海里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这些话的对应记忆。
“……一周前,你在捕鱼的时候,从船上掉了下去。”布里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睛瞪大,语气激动了起来,“我明白了,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你一定是在落水后被海里的妖物勾走了魂魄,我婆婆说的话是真的!”
布里奇摇着头不断重复着“是真的,海里真的有妖物作祟”,像在说服摩恩,也在说服自己。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忘掉了所有的一切?”他再次向摩恩确认。
看到摩恩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半是恐惧半是喜悦,抬眼死死地盯着摩恩,半晌后竟是对着被怔吓住的摩恩笑了起来。
“摩恩,你还忘记了最重要一点……”布里奇含笑开?口,“我们,是恋人呀。”
“……?!”
布里奇为什么要这样说?这完全不可能!
摩恩的眉头紧锁,听到那个刺耳的词语他二话不说迈开?腿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不管是从理性层面还是感性层面考虑,他都对布里奇的最后一句话感到了极度的抵触,表情甚至变得有些愤怒:“不……”你在骗我!
他还没把话说出口,布里奇就飞速反驳:“你现在感到怀疑是因为你已经被海妖蛊惑了心智!”
说着他就移动身形拦住了摩恩的去路,虽然仍旧像是畏惧着什么似的没有试图用肢体接触,但他热情过分的态度已经足够冒犯到摩恩。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你的人,摩恩,你为什么不愿意试着去相信我?”他的表情越发神经质,并不断逼近。
“让开!”
摩恩呵斥道。
他明白了,布里奇想要骗他。
那些饭菜会不会真的有问题,为什么之前的布里奇看上去是这里唯一的正常人,可用餐过后他也变得如此古怪、甚至令他感到害怕。
不论如何,看来这都是个错误至极的做法——向幻境里不知好坏的幻象寻求答案,荒唐极了。
现在他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处境,甚至分不清他这个名为“摩恩”的家伙到底是谁。
每分每秒都在察觉着世?界的矛盾,每时每刻都在高度绷紧着神经,脑海里充斥着无数个疑问,他的心理状态真的要面临崩溃了!
是否直接去问让他感到彷徨迷惑的神明本人才是正确的选择?
摩恩下意识地握住怀里的原木,这里寄存着他仅剩的安全感。
他单手推开还在不断狡辩的布里奇,大步地向楼梯处跑去。
可布里奇却一直在追赶着他,像猎人追逐猎物,被追到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直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一个底层水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吵到了大人们休息,你如何赔罪?”
好像有第三个人出现在了这条廊道间。
摩恩呼吸越发急促,他听着身后的动静但是并不敢停下自己的动作,一直跑到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前。
他听见布里奇顿下了脚步,答话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抱歉,杜克大人,我……我……”
“行了,跟我一起去找一趟戴文医生,少爷他有些不舒服。”被称为“杜克”的男人命令道。
“……”
也许是因为摩恩分出了心神去探听对话,他一脚踩了个空,狼狈地向前栽倒去。
虽然用手撑住了摔下去的势头,但怀里的原木却颠落了出去,从楼梯上一直滚回了二楼。
摩恩下意识转身下去捡,正是这一回头,他猛然瞥见不远处的地上那条细长的锯齿状刀片。
甚至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走廊尽头的地上会有这种东西,他已经飞速地把刀片连同木头一起拿到了手里。
这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工具,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站起身,摩恩悄悄地向布里奇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
却没想到,这一眼让他看到了极为不合理的存在。
站在布里奇对面的男人身穿一身西服马甲,虽然在与布里奇对话,却始终如同绞刑者一样低垂着头颅,从生理角度看任何活人都不可能把头弯下和他相等的弧度。
破绽大到如同故意去引摩恩察觉——
这,分明是个……死人。
摩恩已经失去了震惊的力?气。
而站在与“杜克”相隔咫尺的布里奇却毫无反应。
不,不是毫无反应,布里奇扭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目光里满是恶意。
甜蜜的恶意。
摩恩在这目光下机械性地把刀片划进原木之中,又僵硬地抽出来,动作间带出几丝木屑,统统飞落到铺了一层薄尘的地板上。
他注视着死去的“杜克”与布里奇并肩向楼梯正对着的那一间房门走去,胸腔剧烈起伏。
他以为自己已经吓傻了,但似乎没有。
这些天经历过的所有一切在他脑海中不断重演。
他越来越感觉天旋地转,刀片不慎割破了手指的痛感都变得麻木。
矛盾、冲突、愤怒、暴食、恶意、怀疑、反常、诡异、甚至死亡……
如果说这一切都没有合理的答案,这实在是一场太过拙劣的骗局。
或者说……
根本就是一场只针对他的——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