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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
万千欲望凝成的黑色熔浆躁动地翻涌着。
这片无边的绝望空间中,只有一抹亮色。
那位跃入深渊的神明白金色的发丝与圣洁的白袍依然闪烁着皎皎光辉,纵使堕身泥沼中,也未染半点尘。
熔浆们嚣张又试探,围绕着中央的神明翻腾狂舞,却又不敢真的吞没了他。
而维尔涅斯睁开眼睛,他那双有如清莹秀澈的茶色琥珀般的瞳眸却被巨大的落寞与悲伤盈满。
他垂下头,小心地放下怀里已经被消损了肉身的枯骨,于深渊中站起了身。
熔浆们激动地凝结出各种庞大而扭曲的形状,沁渗在深渊的每个角落。
它们没有言语,却在向神明大肆宣扬着:加入我们吧!成为深渊的一部分吧!你心中也有欲望,那就去实现他,去拥有他,去毁灭他!何必自困于此,不如出去快活!
它们闻到了暗念的味道,它们听到了神明心有不甘的声音。
这是不是染黑他的最好的时刻?
让纯粹的光明与黑暗为伍,让温柔与克制被偏执吞没,让高高在上的神明被污泥里封印的魔物取代,让世间一切的秩序重归混乱!
——深渊的暗物质尽数沸腾了,其中的每一个颗粒都兴奋得战栗了起来。
可维尔涅斯却挥挥衣袖,在深渊中筑出了一汪清池。
他凝视着水中的世界,却也只是沉默地注视着罢了。
他想,只要那人过得好,忘记他也没关系。
水幕中有一个深棕色头发的人类,抱膝坐在马车里。他时不时抬手揉揉眼睛,再重新埋身回去。
看到人在流泪,神明的身形僵硬了。
熔浆们在一瞬间的凝滞后,立刻变得更加疯狂。
甚至不少黏稠的液体激动地卷出无数道浪潮,像浪花猛力拍打岸边一样重击神明脚下的土地,再像烟花一般碎烂、绽放。
漆黑的“墨点”溅射在神明白皙如玉的面颊上,他面无表情,抬手抹去,眼睛却始终定在水潭中人类的身上,另一只手虚虚地攥起。
清池被暗流侵蚀,人间的景象若隐若现。
维尔涅斯垂下眼眸转过身去,一切重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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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恩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又睡了过去。
他的头很疼,眼睛也异常酸痛,微微挪动了一下姿势就发现,自己的腿也因为血液不通麻掉了。
醒来以后,他依旧静坐了好一会儿才动身。
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一只鸟儿的死亡就此颓废下去,但是情绪却怎么也正常不起来。
只能努力地试图让心态再积极一些,毕竟他还要好好配合教廷的调查,还有许多复杂的事情要面对。
摩恩整理了一下仪表,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探头望向马车的窗外。
外面的风景已经与帕丁利坦小镇的样子大相径庭。
整条街富丽堂皇,偶尔有几座与整体上的靡丽格格不入的建筑,便都是教堂与神庙。甚至是周围普通的民居风格也十分华丽。
看来已经在前往中心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马车外的壮士吆喝了一声,给摩恩递进来一些干面包。
他做这事情的同时,眼睛也好奇地往马车里瞟,似乎是对车厢后面堆放的几具尸体很感兴趣。
本以为神子的胆子都被吓破了,这么一看,倒还能面不改色地与可怖的尸体共处一室,好像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
壮士暗中心理活动了一番,表面上却没有多做言语,他休息了一刻后继续赶车,下一次再休息的时候就是晚上了。
他们在第一天的清晨出发,第二天的傍晚才抵达大陆中心,又行驶了几十分钟,终于摸到了教廷的门外。
有信鸽在前,早就放出过消息,教廷的门口便有数位神子严肃地站在那里静候了。
摩恩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人团团围住。
一个看起来像是司铎职位的浅褐色头发的中年人对他宽和一笑,嘴中说着:“路上劳累了,辛苦你们。”
他身后属于教廷的神子们神情淡然地把尸体从马车上运了下来,不知道抬去了哪里。
那位司铎又命了人领着摩恩先回房休息洗漱,等到晚上会有人去传唤他。
摩恩心中有些忐忑,此处人生地不熟,令他不由得变得拘束。
他微微点头,跟着人走进了教堂的分殿。
这里不愧是整个大陆的权利中心、离神最近的地方。
四处都是象牙白玉石,上面雕刻着象征祥瑞的符文。
每一处墙壁上都绘着恢宏精美的壁画,一抬头便能望见流光溢彩的穹顶,尽管这里不过才建立起四十多年,已经有岁月的沉淀与厚重感在。
神圣的氛围被轻易地烘托了出来,让人不由得把脚步放轻、语气放缓、声线放低,似乎在这里制造出响动都是一种罪过。
摩恩入住了陌生的神子房间,屋里用于祈祷的白玉圣像也要更大一些,只是不知为什么,感觉样子同他见过的其他耶弥伽大人的圣像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却说不出来。
他洗尽奔波的劳顿,正呆坐在桌前凝望着圣像时,教廷的人终于来传唤了他。
他快步走出去,门口就有两位陌生的神子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方面是引路,另一方面还有些监.视的意味。
其中一个说道:“此事引起了主教大人的注意,一会儿他会亲自接见你……”
他说完,回过头来淡淡地睨了摩恩一眼,摩恩立刻心领神会,所谓“接见”倒不如说是“审问”,神子是在暗示他不要冲撞了尊贵的主教大人。
摩恩眼观鼻鼻观心,他早就知道这一趟注定不会平静,已经极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了。
然而等到了论审的大殿时,摩恩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场面。
现场除了主教大人,还有五位大司铎,以及数十位执事,和数不清的神子神女在场。
除了根本不出面的教宗之外,整片大陆最尊贵的人们都集聚在这里了。
摩恩刚一看到这乌压压的人群就有些大脑缺氧,他像犯人一样被压到了台前,对面坐着就是尊贵的主教。
对方慈眉善目,头发花白,瞧着已有六十来岁,只是摩恩不敢多看第二眼,等领着他的神子退下后便立刻俯身跪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把你的所见所闻,同我们讲一讲?”主教大人语气温和。
如果不是这整体的架势太过庄重肃穆,摩恩会以为对方只是在跟他聊天罢了。
他恭敬地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报上名号,然后把自己近乎可以背下来的那一天上午的经历讲述了出来。
他说完话,主教大人还未问询,后方五位大司铎中的一个年纪看起来已经很大了的白发老人抢先说话了:“你说,你叫摩恩?!”
他是一个也差不多六十来岁的老人,必定也是大灾难的幸存者,是信仰耶弥伽神明的精神先驱。
他的身材微胖,模样严肃,皱纹已经布了满脸,但还是眉间那两道纹理最深。
从摩恩进来之后,他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这下听了人说话就更显激动了。
摩恩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望过去一眼,心中有些不解,不懂自己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只能再次称是。
而那位司铎的眼神有些恍惚,嘴中还喃喃地重复着“摩恩、摩恩……”
他的身后,一位执事坐不住了,快步走到他身边弯下腰问道:“汤米大人,您对这位神子可有什么问题?”
被称为汤米的那位老人好像没听见似的,神色复杂地盯着摩恩,好半天才怔怔地回了一声“无事”,起身向主教大人行了一个告罪之礼,这才又坐回去。
只是他的视线一直死死地定在摩恩身上,叫摩恩更加不自在。
主教大人若有所思地扫了汤米一眼,沉吟了一刻,抬起了右手,示意外围的神子带格里芬一家的尸体上来。
然后他便下令让执事之下的神职人员全部退出去,满满当当的大殿登时空了下来,摩恩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些,只是他却更加提心吊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