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璟站在床边。
唐三已经昏睡过去,身上的血渍被清理干净,脸上细小的伤口也做了处理,松松系着的衣襟下隐约能看见密密麻麻雪白的绷带,靠近床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少年抽了抽鼻尖,硬生生从苦涩的味道中嗅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蓝银草清香。
他在床头坐下,垂眸去看唐三,缓冲了一段时间后面色缓和了许多,苍白的唇终于有了血色,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拨弄那人的头发,手指伸到一半又堪堪顿住,被缓缓收回去了。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刚才被吓得魂飞天外,现在终于找回了几缕魂魄,血液在他四肢百骸中奔流,终于让冰凉的指尖慢慢回升了点温度。
年璟睁开眼,慢慢回过神。
他盯着昏睡中的唐三,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凝重,心中惊疑不定惊涛骇浪,最终还是没忍住,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没人之后,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唐三脸上戳了戳。
谈不上触感如何,手指的主人做贼似的生怕被人发现,鬼鬼祟祟的手指碰上皮肤的刹那间就被火急火燎地收了回去,少年重新捏起拳头,把作恶的食指深深地藏进手心。
那人脸颊上冰凉又似灼热的温度,却仍然顺着指尖一路向上,化作淡淡的粉色涌上少年耳朵尖儿。
年璟罪恶地抱着手指,默不作声。
………………贼他妈刺激。
他又心虚地看了看营帐帘门,竖着耳朵听了听外面也没有人走动,安心之余又长了胆子——
不行。
年璟警告自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想想你刚才的状态,对,就是震惊得不行又愧疚的要死的那种,再加上心疼三哥受伤这么严重,那才是你现在应该有的心情。
别他妈在这傻笑了,你笑个屁?现在还有心思笑笑笑,不就碰了一下你就高兴得像个傻子一样,神经病——
你该知道不会有结果的。
人家两情相悦你在这儿横插一脚算什么好兄弟……
——可是,除了原著以外,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三哥和小舞真的两情相悦啊。
这个世界,会不会……不一样?
年璟总有大多数人的通病,不在意三舞感情线的时候根本不会注意,现在突然认真起来了,就总想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两人相处的细节,如果不是那朵相思断肠红的存在,他几乎都要被自己说服了——
想到相思断肠红,少年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要说小舞能得到那朵花不是因为喜欢三哥,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让他连自欺欺人都没有底气。
他该知道的,三哥也只会喜欢小舞。
小舞想惹事他就守在她身后,惹了事不想解决他就站在她身前。
不用担心喝醉,他会带她回家。
不用担心受伤,他会保护好她。
不用担心。
他会为她梳头,用那把带着香气的梳子,再编一个歪歪扭扭的辫子,垂在身旁,小舞伸手就能拉到的地方。
年璟撇了撇嘴,目光却又不受控制地向唐三飘去,看着静静躺着的他就没办法挪开眼,心里千万般思绪瞬间被抛诸脑后,嘴角扬起的弧度便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扯平。
怎么办……
只是看到他就很开心。
他喉头动了动,终于还是神经质地跑到门前掀起帘子看了看,再三确定外面真的没有人之后,才又暗搓搓地跑到床边。
看见唐三闭着眼安安静静的脸,他心里最后一点犹豫和对小舞的愧疚都被剧烈的心跳尽数没收了。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俯下身去。
就、就亲一下。
只过分一次,就回去,当乖乖的弟弟。
银色的发丝随着少年的动作从肩头垂下,落在无知无觉的唐三耳畔,年璟慢慢凑近,只觉得自己紧张得呼吸都在发颤,撑在床上的手紧紧攥住了被单,用力之大甚至压得指尖都泛白。
少年干涩的唇轻轻印在唐三脸颊上。
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他微微睁大眼,唇上带着凉意的触感噼里啪啦地窜过末端神经,一路火树银花地炸得他头皮发麻,脑中近乎于一片空白。
过了好久,他睫毛轻轻颤了颤,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似的猛然起身,往后仰倒在床边的椅子上,伸手惊疑不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又摸了摸自己左边胸膛。
心脏跳动的频率让他有些发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从这一点喷薄而出,狂呼乱叫着风风火火地冲过细细小小的经脉血管,绕着他全身一路欢呼大笑,躁动又难耐地挑逗起他一直勉力压住的唇角。
只要看见唐三,一切犹豫不决心神不定的恍惚似乎都能被抛弃,年璟把自己塞进椅子里,笑得牙不见眼。
喜欢一个人。
——原来是这种感觉。
但他喜欢别人。
——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盯着唐三安静的脸看了许久,只觉得只有在他身边,他心上压着的千钧重量才肯稍微松开对他的钳制,让他在难以忽视的惊悸不安中得以喘过气来。
他终于一手捂住双眼,无声大笑起来。
妈的,喜欢一个人,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