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初上。
风轻,剑仙城的大街上一片寂静,唯有屋檐下悬垂的一对明灯透出丝缕光华,撕破夜的黑。
夜,太过于静了。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突然闪过一袭明黄色的衣角,只瞬间便涌入了这片黑暗中。
她奔的很急,急骤的脚步声踏破了这场寂静。
这一刻,沉沉的月色投下几缕光辉,环佩叮当作响伴随着这漫天微光散入青山朗月之中。
哐当。
一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用力的从外面推开了。银白色的光华乘虚撒在了门前的空地上,也映照出了那人的身姿。
此时,大殿内只有一缕烛火微弱的散出光芒,细小的火苗如同一根小草纤小而无力,只能隐隐照出皇座上坐着的人。
他的脸藏在烛火之后,半影半现。
震惊出现在他的脸上,随后仿若又是欣慰,他看向那身处月华之中的人。
他淡淡道:“你来了。”
一袭衣裙慢慢的,径直走向他。
“父皇!”欣喜,惶恐一齐出现在她脸上,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大步冲向那皇座上端坐着的人。
男子无奈,幽幽叹了口气,轻唤:“幽渊。”
“父皇!”那名唤幽渊的女子直接扑倒在他怀中,双眼通红:“快走吧!向彦亭马上就要带人杀进来了!”
“我知道。”轩帝难得温柔的替爱女拭去眼泪,一双手不舍似的流连在她脸上,“我要在这里等着他。”
“不要!”幽渊直摇头,头上的步摇簪发出清脆的声响,眼泪随之汹涌而出,“你会没命的!”
轩帝轻柔的拂去她的眼泪,看着她的双眼,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为什么!”幽渊大哭出声,紧紧的抱住轩帝:“为什么啊!”
她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施□□,抢民女,搞的民不聊生!
为什么要给向彦亭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轩帝身子轻颤,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似自嘲般喃喃说道:“我本无意坐上帝位。哥哥他为了心爱之人,舍下了这一切,可谁又想过我?”
轩帝轻柔的抚摸着爱女散乱的发丝,眼神虚空望向黑暗处:“哥哥死前才想明白的事,其实我早已明了。我们修炼之人,能长生,但却不知活得越长久就越会想挣脱这世俗的一切。名利、成就终究也抵不上内心的空虚与寂寞,不如归去……”
轩帝收回目光,温柔的抬起她的头,充满怜爱的替她整理鬓角乱发:“幽渊,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和润漪。那个人……就忘了吧……”
幽渊心中一紧,不禁低下头,想起了那人。
他,可还好?
轩帝看着爱女瞬息的神情,心中虽是不忍但也还是说了出来:“忘了吧。对谁都好……你和他终究不会有结果……”
幽渊心中黯然,却没听出此时轩帝的气息已经开始变得衰弱。
滴答。
连续三滴,有什么东西滴在了她的额头。
幽渊豁然抬头,惊恐的看向轩帝。
“父皇!!”
此时,门外,传来刀剑和盔甲碰撞的金属声,一声声冰冷无情的声音充斥在空气里。幽渊却置若未闻,她一不动的守在轩帝身前。
直到,直到所有的声音在她身后停下。
直到,大殿之中有人唤她。
“公主。”
闻声,幽渊看了眼轩帝,这才直愣愣从轩帝身前站起。她缓慢的回身望去,只瞬间,那张满含泪水的美目在也承接不住更多的眼泪,扑扑直往下掉落。
“向彦亭……”幽渊高贵清冷中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中:“你也看到了。”
向彦亭吃惊大步走上前去,看着皇座中的人却没有说话。
“向彦亭……”轩帝知晓向彦亭的到来无力的睁开双眼,然还未说话,乌黑的鲜血便从他嘴角汹涌而出:“咳咳……皇位,我给你……”
向彦亭走上一步。
“但是……”轩帝即怜爱又带着些不舍的看了眼幽渊,转而厉声对着向彦亭说道:“我要你保证,幽渊与润漪一世安康。”
向彦亭回道:“我答应你。不过……”
他突然看向一旁站着的幽渊,眼中精光乍现似乎计算什么。
轩帝知其心思,忍住腹中剧痛猛然间站起身,用尽周身的力气高声下达了最后一次圣意:“朕将爱女——幽渊公主许配给将军仲陵!择日成婚!”
“父皇!”幽渊豁然抬头看向轩帝,一脸震惊。
然,话音未落,只见轩帝口中猛然涌出一股黑血后便瘫倒在了皇位上,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父皇!”幽渊跪倒在轩帝身侧,紧皱的眉间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可最终也不过一句:“儿臣……遵旨!”
深吸一口气,幽渊平举双手至额前交叠,深深的拜了下去,眼泪瞬间涌出。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轩帝对自己下达的圣意。
也是断了她念头,保她一世安康无忧的旨意。
只有投靠了仲陵,她与妹妹才能在向彦亭眼皮下继续过着公主般的生活。思及至此,幽渊从地上站起,看向了此时正站在大殿中央的仲陵。
他,很高兴,很兴奋。
——因为轩帝的旨意,他终于可以迎娶自己梦寐以求的心爱女子。
仲陵迎着幽渊的目光,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无声的许下对她的承诺。
门外,短暂的平静过后,又传来了喧华声。
向彦亭面色不悦:“怎么回事?是谁在外面吵?”。
大殿中,众人齐刷刷的向外看去。
“爹!爹!”隐约间有熟悉的女声从远及近。
“这是……”向彦亭愣了愣,“是意儿!”
自上次贺兰云溪与苍力一战之后,向晚意与沙漓便自动请缨护送贺兰城主的椁棺返回覆霜城,至此之后就再无音讯。
向彦亭喜极,疾步奔走到大殿门口:“意儿!”
门外,月光隐隐,漆黑的夜中一袭鹅黄衣衫从远处而来疾驰在黑夜里,越来越清晰。
向晚意气喘吁吁的站定在向彦亭面前:“爹!”
“怎么这么急!没一点规矩!”向彦亭虽然有些噌责,但目光还是不乏关爱之意。
“爹,放过轩帝吧。”向玩意小心的说道,生怕向彦亭生气。
“你怎知道?”向彦亭乍一惊,转而细想他们如何得知,然在看见满目的士兵之后也就明白了。他如此声势浩大的赶回剑仙城,他们又岂会不得而知。思及此,他装作无奈一声叹息,看向随之而来的沙漓,对着他们说道:“轩帝已自尽。”
“怎么会!”沙漓与向玩意面面相窥,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们看。”向彦亭带领着他们进入大殿,朝着大殿之上的皇位看去。
大殿之上,皇位之中,轩帝静静的俯趴在桌案之上没了生息。嘴角流出的血迹,如蜿蜒曲折的小蛇,行窜在字里行距之间。
“怎么会这样!”向晚意惊呼,她不解的回看向他的父亲:“为什么?!”
“父皇他已知晓逃不过今日,便先服下剧毒。”没等向彦亭说话,幽渊率先开口,她缓步走下台阶,走到向彦亭身前静静看着他。
“我们还是来晚了。”向晚意有些自责,要不是路上她不慎受了伤,说不准就能赶上救下轩帝一命。
“你别自责了。”沙漓看出了她的自责与内疚,出声安慰道:“这不关你的事。或许真是天意如此吧。”
“你很好。”幽渊撇了眼向彦亭,继而转身走到沙漓与向晚意面前,目光穿过他们中间,望向了门外遥远的天边,轻轻说道,“父皇他说,与其孤寂空虚一世,不如归去……所以,你们也不要自责难过了。”
她的语气平淡如水,听不出喜怒与哀伤。
“向长老,这里的事及往后所有的一切就交于你处理吧。”言罢,似乎无任何留恋般理了理衣裙,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将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身后。
从此之后,她不在是幽渊公主,只是幽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