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呼啸声中,纯白洁净的雪花伴随着大风曼舞徘徊在半空,在天与地之间纷纷扬扬形成白茫茫的一片帷幕,帷幕下行人低着头冒着风雪艰难的在雪中前行。
风雪中,裹着厚实白色大氅的女子,头戴白狐所制的帽子,裸露在外的黑色长发上沾满了白雪。她从大氅中伸出带着毛皮手套的手掀开了结实厚重的用毡布制成的门。
——这里的房子皆是用毡布搭建而成,并在四周用木桩及有手腕粗细的麻绳固定住,不仅可以挡御一切严寒风雪天,还能保持住屋内的宜人温度。
冰冷刺骨的空气随着女子的进入鱼贯而入的窜进温暖如春的室内。屋子的中间,火坑上悬挂着的陶罐正袅袅冒着热气,冷冽的寒风涌入使得正在火坑旁取暖的二人为之一颤。
女子好笑的看着二人,拍去身上的积雪,边说边褪下了大氅挂在衣钩上:“呵呵,你们呐和我刚来时一样,怕冷的要命!”
女子清脆的声音在毡蓬中响起,她摘下头上的白狐帽子走到火堆旁烤起了被雪水打湿的长发。
碧绿的玉簪隐隐在发间流动。
沙漓瞥了眼帐外有些担忧的问道:“这场雪还要下多久?”
他与向晚意最终还是迷失在茫茫白雪之中,就在暴风雪来临之际他们碰巧遇见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她带着他们走进了这座可以让他们容身的小村落。却曾想,这场雪接连下了好几日都不曾有停歇的迹象。
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不能在继续等下去了。
“噗…看你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女子的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向那个温婉端庄的女子,“是喜事?”
那女子随手拿起悬挂在架子上的木勺往陶罐中舀去,用茶碗接了一碗热水出来。
吹开热气,小心的啜了两口,顿时被寒风冻的有些发僵的身体恢复了些暖意。
沙漓有些无奈的对着眼前的女子道:“姑娘错了…在下并不是…”
“呵呵,看把你急得。”女子低头浅笑,放下茶碗说道:“我向村长打听过了,这场雪估摸着明天就能停了。”
“真的?”沙漓的喜色不言而喻。
女子微笑道:“村长在这住了几十年了,他看的雪比我们吃的饭还多呢!这点本事村长还是有点的。还有你们说的覆霜城,从这往西南方走就能看到一座大城建在山壁之中。那里就便是了。”
“如雁姑娘,多谢你了。”向晚意起身行礼,“你的恩德,我们恐怕要日后才能报答了。”
“别,你可别这样。”冰如雁忙站起身扶起将要行礼的向晚意,“那日也不过是凑巧罢了。”
“姑娘,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我与晚意便要冻死在雪地里了。”沙漓十分感激的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但心中却暗自思付,她与晚意一样都有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可行事作风却如同侠女一般,更重要的是她为何会在这里,而且一呆就是好些年?看着冰如雁与向晚意之间的攀谈,沙漓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一时无法捉住。
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啊。
“沙漓冒昧问一句。”沙漓作揖致歉,缓缓说道:“如雁姑娘可是在这里等什么人?听村长说姑娘已经在这里呆了好些年了。”
冰如雁不想他有此一问,不禁愕然。她看了眼向晚意便又坐回铺着毛皮的地毯,喝了口还带有余温的茶,这才开口:
“我是被人遗弃的。”
冰如雁低着头摸着手中的茶碗让人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
“是我师傅在狼群中救了我、带大我,又教我防身的功夫。可是到最后,师傅他也还是走了…”
喝下剩余的茶水,将茶碗放回原处。
冰如雁黯然,道:“我…无处可去,最后就来到这里。这里大概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归宿了吧。”
沙漓不想她有如此凄凉的身世,刚在心里发芽的猜疑也被愧疚取而代之。
“这…”沙漓有些尴尬,带着歉意对着冰如雁抱拳作揖道:“不想戳中如雁姑娘的伤心事,沙漓惭愧万分。还望姑娘见谅。”
冰如雁摇头苦笑:“无妨。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已经习惯了。”
低下头呆呆的看着在陶罐下燃烧的火焰,思绪却已不知飘向何方。面色暗沉的冰如雁突然站起身走到衣挂旁拿起了自己的大氅穿上,“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在大门前站定后方对着身后的沙漓说道,只是声音比来时多了一点沉重:“明日你们出门的服装我已备好,待会会让人送过来。你们也就不要推辞了,毕竟覆霜城比这里更冷些,你们自己的衣服定是不够抵御风寒的。”撩起厚重的门帘,门外凌冽的风雪扑面而来打在脸上隐隐作痛。
冰如雁漫无目的走在飞雪中,微微扬起的头任由飞雪扑满脸庞。天很沉,云很厚,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正如她此时的心境一样一般无二。
“哥哥…”
深埋心底的两个字她永远也无法再说出口。
然而,此时正处于温暖毡篷内的沙漓有些自责懊恼的盯着冰如雁离去的方向。
“唉,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沙漓俊秀的眉目轻轻蹙起。
向晚意放下正在整理的包裹,轻轻的走到沙漓身边。
“你只是无心之失。况且在那种环境下她的突然出现的却会让人起疑。你只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而已。”
轻轻一笑,抓起沙漓微凉的右手握住。
“你放心,她不会怪你的。”
“是吗…?”
沙漓侧过头,疑惑的回看向晚意,却正对上向晚意温柔的眼神,四目相对下是彼此短暂的呆滞。
恍惚间,沙漓想起了羽夕鸾。不着痕迹的挣脱开右手,沙漓悻悻然的走开,开始整理起包裹。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向晚意不免有些失落的低着头,神色哀伤的看着自己的裙摆,第一次眼中有了泪意。
想哭…
“你又想起她了,是吗?”话音中包含着失落及茫然。
其实不用沙漓回答,向晚意也十分清楚的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羽夕鸾才能令一向沉静自若的沙漓如此。
心里泛起酸酸的感觉,她甚至有些嫉妒羽夕鸾,却又暗自侥幸。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婚约,不是吗?
过了许久,帐中才响起沙漓淡淡的毫无情感的声音:“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向晚意听后苦涩一笑,微微摇头。
是不想提起她吗?
向晚意暗自想着,却发现沙漓的目光始终对着南面而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赫然发觉那个方向正是黄昏城的所在位置!
一种无力袭上心头。向晚意顿时觉得自己已无一席之地,那样担忧的目光从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你很担心她?”一路上想问却不敢问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沙漓愣住了,随之苦笑一声,对着向晚意愧疚的说道:“晚意,我不想骗你。自从得知她遇险的消息后,我就再也没有安心过。无时不刻的都在想她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我从来都没有过像如今这般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却又无能为力…”
“所以我想尽快赶到覆霜城,然后救她出来。”
“那你又为何要答应我爹?”向晚意只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很沉重,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爹了,我……”沙漓还是犹豫了一下,满怀无奈的说着:“我定会娶你。”
“那她呢?”向晚意回过头,定定的看着沙漓,看着他脸上瞬息而变的神情。
沙漓没有答话,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不忍、痛苦及无奈。
向晚意自嘲一笑,她,向晚意从不需要勉强。
暗自下了决定,只待这场战争的结束。
翌日。
天朗,气清。
暴风雪过后的天空是那么的纯净,那么的蓝。夺目耀眼的阳光从浮云点点的天空照射而下,在冰雪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沙漓与向晚意二人身穿厚重的灰黑色大氅,头上顶着毛茸茸的白狐皮帽子,而脚下的那双鹿皮长靴则被掩藏在深深的积雪中。
“扑哧!”冰如雁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办法,谁叫眼前的两人穿的和那黑熊似的。
意思到自己失态,冰如雁连忙捂住嘴,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
“如雁姑娘?”向晚意顿时红了脸,不明所以的看向努力憋笑的冰如雁。
“咳咳。”冰如雁摆正神色,走到他二人身前替他们整理了一下衣帽。
“此去路途遥远,你们可要当心了。”冰如雁脱下手套,将向晚意戴歪了的帽子扶正,转而对着沙漓交代道:“雪路难行,一切小心,莫要太着急。还有,切记千万不要对着雪看太久,特别是晴天当阳光出来的时候。”
沙漓不解的看向冰如雁:“这是为何?”
“这也难怪你们不知。如若对着雪看太久,容易把眼睛灼伤。”冰如雁说罢转身,指着一处说道:“从这儿走就能到覆霜城。祝你们好运。”
沙漓走到冰如雁身侧,满怀感激之情:“多谢如雁姑娘。在下与晚意就此别过,还烦请姑娘代劳替我们感谢村长的收留之恩。”
冰如雁只是看着,并不说话。
“晚意,我们走吧。”沙漓扶住一旁的向晚意,一步一步的向远处前进。
雪地上成双成对的脚印一直伸向远方,两个人一对影逐渐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冰如雁看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沙漓…向晚意…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的神色讳莫如深。
雪路难行,及膝深的积雪中,向晚意吃力的走着。阳光直射下的积雪是那么的刺眼,白花花的一片看的人眼中发酸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