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时分,瑶楼偶然飞来几只鸟雀,在枝头喁喁细语,只是鸟雀声仍遮不住人声纷纷。
殷烬台跪坐在案几前写信,他握紧笔杆,几番欲要着笔,又停下。
似是忍无可忍,他最终搁下笔,眼中闪现一分不耐。
真吵。
确实吵。侧耳,一边可以听到铃鼓和低唱声,一边楼下叽叽喳喳的争吵一分不少地收进耳朵。
楼下,香粉如云,人群围成两个圈。
“妈妈偏心,我又不是跳不好了,凭什么把我的衣服给越盈?”越情恨恨瞪着越盈,目光仿佛想生吞了她。要不是被身后的丫鬟拦着,她都要冲上来和越盈打架。
“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
越盈淡淡觑了她一眼,嘲讽:“要不是你一直在妈妈面前提起我,妈妈怎么可能在气头上想起我?”
她现在心情非常郁闷,只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低估了越情的蠢。本来这场宴举办近一个月,她都打算好了怎么休息,现在全被越情搞砸了。
楼里人感兴趣的,越盈是丝毫没兴趣。她现在只想着要怎么捱过接下来痛苦的一个月。
越情理亏,又不服输,气得在原地跳脚,惹得坊里上上下下都抿嘴忍笑。
蓦地,她忽然不气了,古怪一笑:“越盈,就算是抢走了我的位置,你以为你斗得过我吗?”
“我在宴会上见到了公子斐,我和他搭上话,公子夸了我!”
她这话引得刚刚嘲笑她的人纷纷瞪大眼,只惊愕地看着她。
公子斐?赵斐?赵国未来的储君公子斐?
“姐姐再把话说详细些。斐公子可是真像传闻一样俊美?”
“求求姐姐告诉我们吧,公子和姐姐到底说了什么呀?”
台下此刻没了争吵,全都是巴结讨好越情的人。一时间楼里人心思难辨,一面嫉妒越情的好运气,一面恨不得以身代之,能和赵国最年轻俊美、才华横溢的公子斐说上几句。
原本吵闹的楼里倏然鸦雀无声,引得殷烬台终于把眼神从书上移开,望向楼下。
他习武,耳力极佳。听到楼下众人带着惊叹语气讨论“太子赵斐”时,殷烬台唇边浮现出一抹嘲弄之意。
就凭赵斐,也称得上才华横溢?
赵王令他为赵斐伴读,辅佐太子学习政事。但是赵王却不知,赵斐荒.淫好色,昏庸中干,厌恶学习,只想和侍妾妃子厮混。自从他进府后,赵斐便终于释放天性。他让他模仿字迹,让他替自己写好见解后,再交于府外等待学习成果的侍从。
东宫之外,没人知道,流进太子府的每一封奏折,都经过他的眼,而流出的每一封见解,都出自他亲手。而东宫之外——
见解针针见血,太子斐的美名远播四海,赵王大喜。
赵国朝廷内外以为太子治国有方,殊不知他利用这些计略,将自己的爪牙无孔不入地渗入朝内外。
辅佐赵斐的五年来,他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而赵斐彻底变成了个沉迷美色的草包。
瑶楼的菱窗多半是镂空雕花的,他这个视线可以清楚看到楼下。他的眼神停顿在越盈脸上片刻,认出这是那个救了他的舞姬。
她今晚脸颊上贴了花钿,眼角上挑,红唇点染,在楼中灯光下,姿色美不胜收。
他跟随赵斐多年,看多了他荒淫场面,十分了解赵斐看女人的口味。
越盈面颊娇媚,身段玲珑有致,走路细步纤纤,在这市井极为难得。这确实是赵斐最喜欢的款。
离得太远,殷烬台并不能看清她脸上神态,但只看她这身打扮,多半能猜出她的心思。
不过想的就是趋炎附势,勾搭赵国贵胄,企图一步登天。
虽是各取所需,追求权利,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告诫她关于赵斐的任何真相。
他本意是想杀了她,现在杀意淡了下来,便打算放过她。但要是她自己寻死,勾.引赵斐,那便和他就全无任何关系了。
殷烬台漫不经心地收回眼神,冷笑一声。
不过,舞姬卑贱,怕是就算被赵斐看上了,也只是风流一夜,便弃之若敝罢了。
......
宫廷内,鱼龙灯舞,喜庆热闹。
越盈望了望身后,摆脱了跟随着自己的侍女。
她来到一处隐秘晦暗处,这才掏出怀中藏了一路的黄粉。
见四处唯有风声树影,她抓紧时间掏出黄粉往脸上擦。黄粉服帖,印在脸上后,原本明亮不俗的美貌便倏然减了大半。
越盈心里正算着离上台时间时,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媚呻.吟。
“公子...奴受不住,且轻些!”
“美人儿,刚刚是谁一个劲往孤怀里扑,现在又受不住了,嗯?”
身后假山传来一阵阵动静,越盈往脸上扑粉的动作顿时僵在原地。
她无语凝噎:宫里的人,难道都这么大胆奔放?
她无心坏人好事,便收着脚想往外迈。只是四下漆黑,却还是不小心踩到了半截枯枝。
寂静中一声踩枯枝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假山里的声音也随着停了一停。
越盈登时心里吃了一惊,但瞬间镇定下来便马上准备溜走。宫内腌臜事情多,她没往后看,怕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自己小命保不住。*只是她脚步急,错乱间竟然被身后从假山出来的男子看去了半张脸。
那未施黄粉的半张脸,莹润如玉,鬓发微乱,红唇微喘,美艳不可端方。
男子自假山而出,脸颊俊朗,衣衫松松垮垮,露出脖颈上暧昧的几道抓痕。
他眯了眯眼,面色餍足,唇角轻笑,兴致盎然。
小猫咪。
......
一夜鱼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