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穆简只是昏睡,毫发无伤之后,楚见深与楚见铮一同站到了廊下。
禁军都还在庄园外,唯有王骥一个人立在院子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两人。
和这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楚见铮站在一起,楚见深面上怡然无惧,他看着院子中殷红的血迹,冷声开口:“楚见铮,你如今是人是鬼?”
楚见深是不想承认对方如今还是“太子殿下”的。
楚见铮面上带着淡笑:“四皇弟以为呢?”
楚见铮也不称对方“陛下”,至始至终,楚见铮也不愿承认楚见深已经越过他,登基为帝。
楚见深面色一沉,身穿帝王常服的他越发威严:“死了的人,就该尘归尘、土归土,早些去阎王殿见阎王。”
楚见铮微微一笑:“许是简儿心中念着我,我心中也对简儿无法忘怀。尘世情缘纠缠未解,所以我才能逗留人间,留在简儿身边。”
“放肆!”楚见深侧过脸,盯着楚见铮的面上显出几分厉色:“她是皇后!由不得你叫她简儿!”
楚见铮淡淡转过脸,收起笑容,看向楚见深,眼中隐隐带着锋锐:“她是我的简儿。我叫了一年,两年,她一直是我的简儿!”
“她不是!”楚见深眯起眼:“楚见铮你要搞清楚!你已经死了!从你死后,她就不再是你的简儿!她是朕的皇后!”
“皇后?”楚见铮微微垂眼,又抬头看向楚见铮:“她本该是我的皇后!”
楚见深冷笑一声,死死盯着楚见铮:“怎么?你想再死一遍?”
院子的另一头,王骥面不改色地看着两人,虽然那两人还没有动手,王骥却嗅出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氛。王骥心中开始打鼓了。
在楚见铮的记忆中,他的四皇弟楚见深是一个面色冷淡、寡言少语的少年。而在他死后不过半年多的时间,那少年皇子已经褪去所有的冷淡的表象,展露帝王的威严与锋锐,如宝剑出鞘。
而这一切,都是从他的死亡开始的。
面对楚见深的逼视,楚见铮渐渐收起眼中的厉色,他侧过身,重又将目光放在了院子中的地面上,面无表情道:“简儿知不知道你这个皇帝疾言厉色时的模样?”
楚见深嗤笑:“简儿又知不知道你这个太子卸下谦谦君子表象后愤怒的模样?”
楚见铮轻笑:“我待简儿,自与旁人不同。”
楚见深沉默了一下。楚见铮在人前永远都是面目温和、人畜无害、优雅贵气的太子殿下。可他楚见深不是。他在穆简眼前,也会有冷淡的时候,更会有忍无可忍的暴怒的时候。
想起他愤怒时对穆简的所作所为,楚见深至今懊悔不已,可他口中却道:“简儿确实见过我动怒时的模样。她知道我的一切。”
“一切?”楚见铮挑眉:“包括重华宫的那个女人?”
楚见深抿唇:“那不过是朝政上的事。那是楚见奕的女人!”
楚见铮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就不必大言不惭说什么简儿知道你的一切。”
楚见深双拳暗暗握紧,他面无表情,却掩不住一丝僵硬:“一直在景仁宫的人,是你。”
楚见铮微微垂眸。
若是可以,楚见铮很想说些话气死楚见深。
可穆简是喜爱着他的。
楚见铮不愿楚见深误会穆简。
楚见铮轻轻一抬手,将手在廊柱下划过。
透明的手穿透了廊柱,又穿了回来。
楚见铮难得脸上露出了一丝讽意:“你不是说了么,我不过是个死人。就算我能碰到东西,身体也是虚假的。”
楚见深心中豁然开朗。
楚见铮这话便是告诉他,他是碰不得穆简的。可就算是他碰不得穆简,容着他日日在景仁宫与穆简朝夕相处,想到这一点,楚见深心中便堵得慌。
楚见铮又道:“我待简儿珍之爱之,以礼相待,从不做出格的事情。我不会如某些人,自以为做了皇帝,连封后大典都未给她,便自恃身份对她肆无忌惮。”
“朕不与你这个死人说什么废话!”楚见深转头看了房内一眼:“朕只想知道,简儿这次离宫,是因为什么?”
如果穆简这次离宫,为的是重华宫的女人,那穆简必定是在意楚见深的。
如果穆简这次离宫,为的只是与楚见铮双宿双栖,那穆简心中选择的自然是楚见铮。
楚见铮闻言,转头看着楚见深,淡淡地笑起来,却是不语。
楚见深却没有看楚见铮,他只是看着院子中的地面,目光带着一丝执着。
在楚见深心中,他是认定穆简心中最在意的是楚见铮的。只是他又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他心中又反复地劝告自己,穆简曾应过他,她是心甘情愿做他的皇后的。
楚见铮由着他想,语声透出几分暧昧:“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该心中有数吗?”
楚见深双目盯着院子中殷红的地面,咬牙不语。
楚见铮又道:“你与简儿相识也勉勉强强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简儿的所作所为,难道没有告诉你答案吗?”
楚见深面色一白。
见楚见深面色泛白,楚见铮施施然转身进了房间,几步走到床边,目光落在穆简昏睡的脸上。
这时,穆简轻轻shen吟了一声,又睁开了眼:“太子殿下?”
闻言,楚见深也飞速进了屋:“简儿,你醒了?”
穆简一愣:“陛下?”
看到楚见深,穆简便想起重华宫那人,她心中难受,穆简看向楚见铮,问道:“太子殿下,我们获救了?”
见她清醒过来便去看楚见铮,楚见深心头已凉了下来。他面上有些虚弱,往后退了一步。
楚见铮微笑:“是啊。王骥看到了我们留给他的符号,救了我们。”
穆简心喜:“太好了,一直被关在这里,我都要闷死了。”
楚见深沉着脸:“诚亲王肆意关押皇后,其罪当诛。”
穆简不想听到关于重华宫那人的糟糕的回答,可她还是需要鼓起勇气,去求一个答案。穆简吸了一口气,道:“太子殿下,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与陛下说一说。”
楚见铮温和道:“好。”
话毕,楚见铮缓步走出了房门。
房内只剩了穆简与楚见深,楚见深缓缓在床沿坐下来。
穆简低垂着眼,语声低低的:“陛下……”
“简儿,你受苦了,这几日你都瘦了。”楚见深看着穆简,目中露出心疼的神色,目光又转而落在地面上,露出几分厉色:“诚亲王该死!”
明明心中难受得很,可听到楚见深这句话,穆简却有些走神——她这几天应该胖了吧?
穆简晃了一下头,让自己忘记脑中的胡思乱想,她认真道:“陛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见深点点头,又道:“简儿你可是想问重华宫那人的事情?”
穆简抿唇,轻轻点头,被褥下的手却抓着被褥纠了又纠。
楚见深缓缓道:“那女子名叫李春溪,是南阳郡王楚见奕的侍妾。”
穆简一惊,抬头讶异地看向楚见深。
楚见深又道:“你有没有看到过李春溪身边的嬷嬷?”
穆简点点头。
“那是李春溪的母亲。李春溪的母亲曾是教坊司的一名舞姬。她是诚亲王曾谋刺先帝的人证。”楚见深想了想,道:“至于这人证的女儿如何成为南阳郡王的侍妾,他们母女又为何入宫,这其中内情讲起来颇为复杂。简儿,你只要记得,那李春溪是南阳郡王的侍妾,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南阳郡王的子嗣就好。”
心中那点被关在小房间里的烦闷霎时间便消失了,穆简点点头:“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