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蹙额,一滴雨端端落去眉心的小川里,此情此景,不免教人想起方家派媒人来的那次……
他一声不吭地绕过小院,并不知他的马儿路过小院时不屑地斜了斜眼,替他向院中的白马投以敌视的眼神。
——可恶,还不及马棚边上的小驴可爱,怎敢当白马?
无缘无故被瞪的白马委屈至极,重重地打了个响鼻,伴着声弱弱的嘶鸣声,引得令约朝外看上眼,趁他们还在商量采料事宜,出了屋。
篱笆旁一马两骡都淋着雨,圆眼珠上充当睫羽的细毛盛着亮晶晶的雨珠,若是从前,她或许已经牵着它们到宽敞的驴棚底下去,但如今,屋后住进新的主人,马棚也是他们的地盘,不得轻举妄动。
她想了想,略带怜悯地捋了捋白马后颈,宽慰道:“横竖雨也不大,你多忍会儿罢。”
响鼻也不愿打的白马:“……”
她果然只是短暂地关心它一下,之后快便走开,没有回堂屋,只是坐去迴廊底下——侧身而坐,胳膊轻搭在凭栏上,脑袋一歪,百无聊赖地叹息声。
无趣,总觉得有甚么事需要她去做。
但她知道,纸坊缺她一个并不会有甚么不同。
“阿松所问何事?”屋里重新传出声,打断少女的百无聊赖,她这才反应过来里头静默的时候过于久了些。
“哦,有件事晚辈在鹿灵时略有耳闻,今日冒昧提起……听闻贵坊分槽是因与方家生了龃龉,受方家胁迫,可有此事?”
“呃,这么说也无错,”贺无量尚未接收到眼前青年的某种弦外之音,还在向他感慨,“到底是因果宿命,或早或晚的事,没甚么稀奇。”
“如此说来,方家公子……”
“咯吱——”一声刺耳的石子碰擦声从耳畔下方传来,令约一惊,当即收回注意,只听心跳得扑通扑通响。
“咯吱。”又是一声。
她缓过神,撑住凭栏,探出脖颈向下看。
“……”
底下不知几时站来一人。
“你。”她呆呆吐出一个字,随即吞回剩余的话,做贼心虚似的瞧了眼敞开的窗,然后若无其事地飘过窗扇。
郁菀正听堂中的青年含含糊糊意有所指,偏头见她晃过以为是不愿听,全没猜到她这是教人夺走了全部注意。
走得远些,令约放低声问底下走着的某人:“为何在底下站着?”
霍沉面不改色:“回竹坞时路过。”
“你没骑马?”她不可思议地疑问句,但霍沉没有答话。
因二人都已转过廊角,瞧见了孤零零拴在柴门外的白马。
谎言不攻自破,场面一度变得难堪。
令约停下步子,扶着阑干一瞬不瞬地看他淋雨,霍沉终于教她盯得沉不住气,僵着声认下这偷听墙角的猥鄙事。
“瞧见府上有人拜访,便想探听探听谁人品味如此之差。”
“……”令约一噎,猜他指的是韩松带来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禁替韩松委屈,“作何嘲笑他人品味,难道只你的品味好眼光高么?”
果真没看错他,当真是个以“貌”取人的。
她又抬出她的记仇想法,说话时语气不经意的带上几多不满,落到霍沉耳中,便成了维护屋里那人,当下吃了味,比进了醋窖还酸。
她难道不知里头那人在打什么主意么?最后那些话分明是想拐弯抹角说既然方贺两家生了嫌隙,那么他便也不客气地痴心妄想了。
竟还帮他说话。
霍沉怄极,气夯胸脯的后果便是脸色也变得奇臭,令约没等到他答话本就心虚,再一看这模样,顿时没了脾气,索性扯了个小谎掩饰自己的小气:
“我是说,里头那人你也认得的,是鹿灵的韩大哥,你们好歹是熟识之人,那话倘教他晓得岂不尴尬?”
“我同他不熟。”霍沉想也不想地反驳句,脸色依旧阴晴不定,无端问她,“他如今春秋几何?”
令约不解,但还是答了他:“弱冠之年罢。”
“他既与我同龄,为何你称他是韩大哥,称我就是霍公子?”
他的质问教她无端红了耳根,瞬间短兵相接:“霍公子不也只叫我贺姑娘么?”
此话出口,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五十步与百步之分,到底凭什么针锋相对啊。
“外头下雨,你早些回屋罢。”半晌后,令约留下一句话匆忙转身。
“等等。”霍沉叫停她,他宁愿留在这儿尴尬淋雨,也不想她进去见什么韩松韩大哥。
偏偏令约不想和他大眼瞪小眼,藏在袖底的手微微收紧:“还有事么?”
“嗯。”他搬出云飞做借口,“不想知道云飞去做甚么了吗?”
她愣了愣,想到她为云飞提的建议,难堪情绪消减大半,又走回凭栏旁:“做甚么去?”
“拜访云水斋的贵客去。”
竟直接登门拜访了么?这进展未免太快了些。不对,不是请她向旁人保密么,怎么自己招得比谁都快。
她腹诽两句,问霍沉:“是位什么样的客人?”
“是位……两鬓成蓬、年近花甲的老人。”霍沉居然渐渐有了好心思,引逗两句,显然令约没听出来,还老老实实解释她问的是客人身分。
无奈,只好照实答了她:“是位京城来的藏书家,也是位精通活版的印刷大家。”
令约咋舌,没想到一问就问出个这般来头大的,更没想到,云飞一问就问出个无比适合他的。
既不让他念书上学,何不就做那印刷刊本的?
她没来由的心潮澎湃下,然就在此时,后方传来几声沙哑的嘶吼:“贺家相公可在家?贺家娘子可在家?贺家姐儿可在家?”
回头看去,一个衙差扶着腰刀匆匆跑过小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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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