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扉知道骗不过厉途,索性直言不讳:“分化股东,掌控董事会,踢高子睿出局。”
“你要我帮你对付高子睿。”厉途一字一句,“你自己不觉得好笑?”
“不觉得。”宁扉强硬否认,“高子睿是个小偷,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厉途脸色微变:“你在提醒我,我手里的股份最初也是你的?”
宁扉皱了一下眉:“不。我保证,你的股份我不会动,你在宁氏影业的权益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一切都像以前一样,只需要把代理人换成我,我帮你赚钱。”
厉途挑眉:“你在求我?”
“对,我恳求你——”
宁扉本想说“跟我合作”,想了想,既然已经选择卑微到底,何必再讨嘴上的便宜,于是改口:“雇佣我,让我为你做事。”
“哈,哈哈。”厉途干笑,口气越发刻薄,“难为你了。”
宁扉发现厉途话里有话,他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厉途动了动嘴。
他想说——为了帮高子睿那个狗东西骗股份,不惜拖着病腿纡尊降贵来求我,兜这么一大圈,还不算难为?
但他说不出口。
“高子睿”三个字令他如鲠在喉。
尤其宁扉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想到两人或许日日夜夜共处一室,旁若无人地从床上滚到床下,做尽各种丑事,让他浑身上下都如针刺一般不舒服。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杀意都快冒头。
厉途控制住情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宁扉的身体转移到问题本身。
宁扉还在等厉途的回答,茫然的表情让厉途想笑。
他忘了,眼前这人不仅是假货,还是个十足的蠢货,话不说直白点,根本听不懂。
“你以为我会信你,看不出这是个圈套?你当我傻子?”
厉途问到了关键,也是宁扉一直在担心的问题。
合同对厉途百利无一害,不失为谈判的利器,也正因如此,显得略假。
毕竟全世界都知道假宁扉是高子睿的舔狗,只为高子睿一个人要死要活。高子睿要宁氏影业,他恨不得掏心挖肺,留着最后一点股份,不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而是为了牵住高子睿,享受高子睿求他的情趣。
想到这里,宁扉也如鲠在喉了。
他叹了口气,翻开车祸报告,举到厉途面前:“货车从我身上碾过,导致我的大脑颞叶严重受损。颞叶是负责记忆的主要部分,换句话说,我失忆了。我的记忆停留在五年前来南市之前,我还是宁氏影业的唯一控股股东,高子睿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现在公司落入高子睿之手,导致我的项目全数搁置。按我如今在公司的地位,重启等于做梦。我需要纠正我的错误,从拿回公司的控制权开始。”
“失忆?”厉途冷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你失忆了,这五年发生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包括你亲手把宁氏影业送到高子睿手上,像条狗一样腆着脸跟在他屁股后面求他操.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扉握紧手杖,强忍下厉途的污言秽语,重申自己的意图,“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带着以往的偏见看待我。我知道我做过很多……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无论你信不信,那并非我本意。我不是在推卸责任,而是……”
“够了!”厉途用力拍了一下茶几,仰起头,狠狠指了一下宁扉,“我警告你,不要再耍手段!老老实实做你的废物,不要再来招惹我!”
厉途终于转过正脸。
一条深红色的伤疤自右眉尾开始,沿着太阳穴、耳廓一路往下,贯穿整张侧脸,最后没入下颌。
直面伤痕的冲击,让宁扉无暇细想“招惹”这个词有多奇怪。
根据资料,厉途四岁生母病逝,被一对中年夫妇收养,一家人定居南市,经营一家小花店,生活美满。
变故发生在十八岁那年,厉途半夜突然发病,用刀划破右脸,割下小半张脸皮,连夜送医急救,所幸没有伤到神经,伤势并无大碍,精神却逐渐崩溃,最终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伴有严重的幻听、幻视和被害妄想,不得已放弃高考,退学休养。
没人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精神病么,做什么都奇怪,反之做什么都不意外。
现在宁扉亲眼看到厉途的伤口,歪歪扭扭,绝非一刀划下造成。表面凹凸不平,然而粗细变化不大,说明力度相对均匀,角度也大致相同,不难想象他是如何亲手握着刀,一点一点,自上而下,割开皮肉,切断肌理,仿佛根本不怕疼。
这人……果真是个疯子!
宁扉压下心底的震撼,从伤口上移开视线,意外接触到厉途的眼神,喉咙猛地一紧。
他从没见过这么阴沉的眼神,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咽喉,连呼吸都停了几秒,若非有意克制,想必掐上来的早就是真手了。
宁扉抬手摸了摸脖子,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
喜怒转变只在一瞬间,自脸上的伤痕后,他再一次切身体会到厉途的疯,不止是传言而已。
一时间,不好的预感充斥脑海。
宁扉清楚疯子的可怕之处不在于随时随地的爆发和可能带来的暴力,而是行为举止无迹可寻。
更何况如今的厉途已立于全书——即世界的顶端,不必再为了上位去隐藏和忌惮什么,可以说无所欲、无所求,一切行为依心情而定,换句话说,毫无破绽。
也许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惹恼了他。
下一秒一阵风、一片树叶又令他万分愉悦。
宁扉自知不是树叶不是风,看厉途的反应,很可能早就把他归于“恶心”一类。
来之前,宁扉早有预料此行艰难,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难。
没关系,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宁扉轻舒一口气,放松脸部肌肉,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可能地温柔:“所以厉总的意思是——没得谈。”
“你尽管做梦!”厉途坐回沙发,似乎也怕自己失控,用力按住额头,主动赶客,“滚!带着你的圈套一起滚!”
宁扉缓缓后退,却没有就此离开。
他在厉途的正前方停下,等了一会儿,等厉途冷静,然后放下手杖,整理了一下西装,正色道:“我是失忆了,但五年前那件事,我还有一点印象,我想我欠你的养父母一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