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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无知是福(1 / 2)


“周大人是个文职,他怎么会和你结下交情的?”

进入档案馆后陆炳环视了房间一周,虽然他没说什么,所有人还是感觉到了此君正在向周围散发着“无关人士给我出去”的危险讯号。

众人识相地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场,其中甚至包括了管库的书吏。临走前他还轻轻向莫菲点头示意表示理解......

你理解什么了你就理解!

莫菲欲哭无泪——鉴于两人清场独处的这一行为确实难作说明,她只能无视了对方的揶揄,转而找点话题缓和一下尴尬的场面。

陆炳倒是毫不在意他人眼光,他走到书吏的桌前开始翻阅对方留下的记录。

“周兄他是个好事之徒。”

他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逐行寻找周守行的名字。

“当初嘉靖三年在左顺门前,文官们集体演出过一幕哭丧进谏的闹剧来,后来激怒了皇上,下令将人统统抓起来处以廷杖——我虽然没有亲历过,但听颜朔描述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一齐撅着......受刑的场面。”

面前毕竟是个女子,陆炳及时地改了口,隐去了颜朔惯用的那些不雅词汇。

“这事我知道,但和周大人有什么关系?”莫菲很配合地装作没听懂,“那时候他应该也没在京里做官吧。”

“周兄此人奇就奇在这里,明明是桩谁都不想沾手的旧事,他却偏偏要翻出来了解一番,还找了一帮人上书给皇上为当年那些遭到削职或充军的大臣们鸣不平。”想到这里陆炳忍不住大摇其头,“下场可想而知,皇上同样赏了他们一顿板子,而作为牵头人,周兄受到的礼遇最为隆重......”

“呃,看不出来他平时这幅胆小怕事的样子,惹起麻烦来一点也不含糊——所以是你出面保护了他?”

“恰恰相反。”

陆炳充满遗憾地回忆道:“他那顿打挨得实实在在,到最后直接昏死了过去。最后我见场面太过惨烈,请示了陈老之后把其它人的刑罚稍稍减轻了些。”

莫菲翻了个白眼:敢情你在史书上“多所保全,折节士大夫,未尝构陷一人”的好评是这么来的......

果然距离产生美,和陆大人长期相处下来,她发现对方的完美人设每天都在以不同的角度逐渐崩塌。

陆炳毫无反省之意,反而笑道:“据说周兄醒来后问的第一件事是他同僚们的伤势如何了,我深奇为人,一来二去地渐渐成了朋友。此君固然迂腐,但有骨气,命也挺硬。”

“但愿他这次也能逢凶化吉......”

两人在一张桌前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成堆的书册和若干装满信件的盒子。锦衣卫长年累月搜集了许多民间或官员间往来的书信,这些私底下的谈话被一点点堆垒起来,汇成一潭满盈隐秘的深水。

“你们这儿真是无所不有,周大人究竟打算在南镇抚司的书库里找什么?”

她皱着眉头把一摞名册码放整齐后搁到了一边,这堆名册里记录的是一家私娼的恩客信息,从备注里看来都是些偏好低龄对象的人......莫菲感觉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炳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把那名单扒拉到自己面前草草一翻——

“这叠名册已经没用了,里头记录的那些人最晚者也是前年给判去戍边,名册里共二十五人,统统落马。”他把册子推还给莫菲,“在扉页里注上‘作废’,扔到一边去,回头让人来清理。”

“好嘞!”

莫菲答应了一声,翻开最前面那本名册提笔欲落,忽然间她的动作停住了。

这份册子的扉页上已经用不太工整的字迹注上了“作废”二字。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将书立了起来好暂时挡住陆炳的视线。

无论她再看多少遍,白纸黑字都清清楚楚地留下了自左向右横排书写的“作废”二字。莫菲不安地用手指尝试在桌上比划着,她惊恐地发现:这居然就是自己的笔迹!

莫菲缓缓合上了名册,将它塞进那堆无用资料里,又神经质地找了两本无关的书将它盖了起来。她偷偷看了陆炳一眼:他正专注于眼前的名册,无暇留意她的异样反应。

“文明,我去里头的书架看看......”

她小声说道,陆炳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莫菲站起身来,尽可能保持平静地走向书库深处。

其实先前陆炳将一堆公文规范塞进她手里时,莫菲就顺道向书吏请教了南镇抚司里档案排序的规则。此刻她心中默念着周守行字条上那几串数列,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很快地找到了对应的书架。

“如果是我,会从哪一本书看起?”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向着书架上离自己最近的那本书伸手去......

南镇抚司书库里的档案保管不及皇史宬里用心,书的封面已经磨得有些破损,纸张上甚至留着虫蛀的痕迹。她先翻向周守行指示的段落读了一遍,一直磨蹭到读完了整段不知所云的描述,才缓缓将书翻至扉页。

“拜托......不要写着什么,不要写着什么......”

莫菲在心中祈祷着。

但她的祈祷没有得到回应:纸上还是留着她最熟悉的笔迹。

一股不可名状的情感笼罩了她,驱使着她不顾一切地将书架上的书都翻了下来。莫菲从里面捡拾出一本又一本册子来,周守行只注明了六份档案,但其中的五份都留下了自己的笔迹。

“这是最后的一本了......”

莫菲用最后的勇气打开了手里东西:这是某个京官曾经给起同僚的信,不知如何被锦衣卫截获并留存在里档案室内。也许是保存书信的规则不同,这封信上至少没有写着她最厌恶的那两个字。莫菲稍感心安,她抚了抚胸口,将信封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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