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的房间跟你这里隔了三堵厚墙,你告诉我,我说句话还能惊了驾?”
黄锦用谴责的眼神看着萧随,继续认真地伺候着那壶宝贝似的药。
“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对萧随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皇上突然发的病,整个人烧得呀就跟这块炭似的,额头上烫得吓人但一点汗都不出。”
“发烧了?”
“哎呀真要发烧我还用你告诉我?太医都过来看过了,一个个都说皇上的脉象完全正常,不像是个发烧的病体......”
萧随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如果太医束手无策的话,嘉靖往往就会求助于那些不可靠的方士。果然黄锦接着说了下去,“皇上还真是仙体,明明烧得厉害可头脑还清醒着。只说取些丹药来,现在服了药正在打坐呢。”
两个宫里首领的太监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皇帝的寝室,一个眼中写满忧虑,一个脸上疑惑重重。
“走吧,师兄,随我见驾去......”
药终于煎好了,浓郁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整座房间。黄锦拿起一块湿毛巾裹在壶柄上,用手握住了小心地将药汁倒进碗里。
萧随颇耐得住热,他身着厚重的衣服立在火炉旁,浑身毫无要出汗的迹象。这一点倒和他忠心伺候的皇帝很相似——萧督主长年受寒疾所苦,这是宫里人都知道的事情。
黄锦稳稳地端起了木托盘,招呼了一声然后朝向皇帝的寝殿走去。萧随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殿内候命的太监,也轻装跟在黄锦的身后。两人足不出声地进入了嘉靖的寝殿,皇帝正端坐在蒲团上闭目打着座。
“皇上?”
黄公公试探地问了一句,嘉靖毫无反应。
他不敢打扰了皇帝的清修,转身将药放在案上,随后绕到了皇帝背后拿起扇子替他轻轻地扇着风。这一扇之下,嘉靖反而睁开了双眼。
“是黄锦吗?”
“是,奴婢在。”
嘉靖这句看似明知故问的话听得黄锦有些发慌:皇帝有时候会陷入一种精神恍惚的境地,鱼人说话时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虽然言谈间还是那个威严的皇帝,但性情和平时大不一样。
“给朕准备的丹药,在哪里?”
“回皇上,您先前已经服过了,这丹药一日只需服用一次,频繁用药反倒未必是好事。”
他小心地回答着皇帝的话,看来嘉靖确实是病了,之前才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
皇帝温和地笑了笑,有些随意地抖开了宽大的袍袖,好让殿外的阳光斜照在自己身上,“好天气,好太阳,照得人心里舒坦。”
“是,郊祀诸事安排得顺当,连老天爷也是向着您的,这不,这几天都是放晴的大好天气。”
嘉靖点头赞同着他的谄言,同时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却对面前久跪的萧随视若无睹。
“好。”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缓步走向放满书卷的木架前,漫无目的地摸索着。不时抽出一卷书,翻了两页又塞回进去。萧随脸上毫无表情,目不斜视,丝毫不受皇帝的忽视所影响。他和黄锦伺候嘉靖日久,对他这样异常的举动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黄伴——”
嘉靖又喊了一声,这是他小时候才会对黄锦所用的称呼。他拿着书的手臂忽然不由自主地痉挛了起来,嘴角歪斜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黄萧二人俱是一惊:皇帝此刻的病非同小可了!
顾不上御前失仪,萧随迅速站起身来冲向了嘉靖。眼看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萧随伸出手臂,及时将皇帝护在了怀里。
“师哥!”
黄锦喊了一声,萧随刚才若是在皇帝清醒时做出这样的举动,此刻恐怕已经被就地正法了。但萧随顾不得那么多,他冰冷的手指搂住了高烧不止的嘉靖,跪在地上等着他的斥责。
“黄伴......”虚弱的皇帝仍未注意到萧随的存在,他继续呼喊着黄锦,“文明呢?我有好半天不见他了......”
留下这句话,嘉靖的头微微一偏,居然就这样在萧随怀中昏睡过去了。黄锦这才疾步走到皇帝身边,抓起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搏。
“呼——”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看了看萧随,后者也是忧虑中带着深深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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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天地合祀及分祀的由来,还有嘉靖对祀典的改革之后会找个时间和大家好好聊聊。文中的明堂祭祀是为了配合剧情而进行了相当的简化,实际上并不止这么简单。
嘉靖确实是个建筑狂魔,如今我们在北京会见到很多他执政时期留下的遗迹。有读者已经注意到他在小说里出现的人格分裂的迹象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变得愈发偏执和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