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谷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过。
上到忘忧谷本门派的弟子,下到谁也没听过名字的散修,集聚一堂,神情戒备地盯着鬼卞。
“承影尊者为何出山,鬼谷主真的不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鬼卞苦笑着拱手:“我派先前写信邀请执法者下山,也没有想到会惊动承影尊者。”
“你们为什么要邀请执法者下山?”
鬼卞再次拱手:“忘忧谷中陆续有弟子陷入魔怔,似是魔修所为……”
他话音未落,就被打断:“就为了这么一点事,你就写信给执法者?”
“……如今连承影尊者都下山了,你要怎么向天下修士交代?”
鬼卞嘴角的笑意越来越苦,站在他身后的鬼夏脾气可没那么好,挥动衣袍将围在鬼卞身侧的修士全部震飞:“你们不就是担心承影尊者对自己的门派出手吗?”
“……我们忘忧谷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就算他真的想对我们出手,第一个遭殃的也肯定是忘忧谷,你们就安心吧!”
各派修士尴尬地移开视线,片刻,有人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咄咄逼人:“就算最先对忘忧谷下手,你们能扛多久?”
鬼夏闻言,恼火地抬起手臂,想要再次出手的时候,手腕被鬼卞按住了:“不可。”
“师父?”鬼夏不甘心地收回手,“他们……”
“各位,承影尊者此刻就在忘忧谷中,你们若想知道他为何下山,可以自行去问。”鬼卞脸上擒着温和的笑意,说出口的话却隐藏着深意,“若是不去问,就请各位在忘忧谷内安心住下,或是自行离去,我绝不会拦。”
忘忧谷的谷主说完,戴上兜帽,领着忘忧谷的弟子离去了。
鬼夏三两步追上师父的脚步:“欺人太甚!”
“他们不是欺负我们。”鬼卞压低声音训斥他,“他们是害怕承影尊者……你也是,刚刚那么冲动做什么?”
“他们怕承影尊者,就把气撒在我们身上?”鬼夏不服气地喊,“有本事去承影尊者面前抗议啊,叫人家不要下山!”
“孩子气。”鬼卞将双手藏在宽大的袖笼里,笑着摇头。
天下的修士怎么会当着承影尊者的面说这些呢?
他们不仅不会说,还要表现出对承影尊者的尊敬,主动邀请他下山。
“鬼夏,你记住。”鬼卞停下脚步,对自己最年轻的徒弟说,“有的时候,站得太高,反而不好。”
鬼夏茫然地反问:“为什么不好?”
“你看承影尊者。”
“师父,您的意思是……”
“你知道就好。”鬼卞按住了他的肩膀,对着匆匆而来的另一个弟子点了点头,“查出什么了吗?”
忘忧谷的鬼修答:“谷主,我们对几位师兄的尸首施展了秘术,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就说。”鬼卞蹙眉,“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鬼修垂下头,颤声道:“看见……浮山派的剑修是凶手。”
“什么?”鬼卞厉声反问,“你确定看清楚了吗?”
同时,心里产生了一丝怪异的错觉。
怎么……好像已经听说过这个消息了?
“师父。”鬼卞来不及抓住那丝不安的情绪,就被鬼夏打断了思绪。
情绪激动的鬼修双目猩红,身后的黑雾沸腾般翻滚着:“让我去吧。我去为师兄们报仇。”
“不急。”鬼卞沉默片刻,毅然转身,“为师有个更好的主意……”
于是,等燕容意来到忘忧谷的大殿时,面对的是群情激昂的各派修士,和再次以秘术发现谷中弟子死于白霜之手的鬼卞。
还真是最差的情况啊。
燕容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过了,若是运气不好,他来拜访鬼卞时,鬼卞已经再次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但他没想到,鬼卞还会顺水推舟,把这件事告诉天下的修士。
“浮山派,燕容意。”他在大殿前站定,捏剑的手微微攥紧。
猩红色的长袍无风自动,晚霞的光轻柔地落在燕容意的肩头,为他镶了一圈华贵的金边。
有年轻的女修绷不住,发出了轻叹声。
也有年长的修士不屑地移开视线,暗道华而不实。
但无人轻视燕容意。
因为他是承影尊者唯一的徒弟。
“燕师侄。”沉默被鬼卞打破,“不必紧张,我并没有指责白霜师侄是魔修的意思。”
燕容意冷笑着挑眉:“谷主此言何意?”
“我谷中的弟子的确死于白霜师侄之手,但我相信,此事必定有隐情。”鬼卞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伸手作势要按燕容意的肩膀,却被他躲过了。
燕容意抱着芙蓉剑,冷淡地瞥着鬼卞:“谷主能如此想,甚好。”
“可我谷中弟子的死的确和白霜师侄有关。”鬼卞见状,干笑着将手收回袖笼,装模作样地掉了几滴泪,“我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啊。”
燕容意料定鬼卞必定有后着,便问:“谷主想要什么交代?”
“真相查清以前,还请白霜师侄待在我忘忧谷中,配合调查。”鬼卞见燕容意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为了防止白霜师侄入魔……我不是说他是魔修,我只是为了谷中其他弟子考虑。燕师侄,你想一想,普通的修士是入魔的魔修的对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