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蠢兮兮的样子令他都忍不住想为对方祈祷了,比如按照家乡惯例,点个蜡烛?
……呵呵。
司煜可承受不住自家叔父颇含威慑的目光,又自知根本瞒不住的,索性将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全都招了。
“我就是听下人嚼舌根子……”他嗫嚅道,“正巧我那儿有个侍女,姐妹被罚了鞭子便找我哭诉,还说了……还说了沈钦不少坏话,我心里好奇……”
“……所以你不经通报就直接闯进来了?”司玘的声音瞬间就有些危险。
“叔父我绝对没闯祸!”司煜信誓旦旦道,就差没有指天发誓了。
……没闯祸?
司玘想起那院子外头一水儿鼻青脸肿的侍卫,再看了眼被吓到忙不迭传讯求救的靥若,头一回不知该如何形容起他这侄子来。
那司煜见司玘未曾怪罪,顿时再接再厉,恬着脸谄笑道:“我这回记得了,下回一定不会再随随便便闯进来,叔父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儿吧。”
他脸皮恁厚,可又没真做什么坏事,司玘拿他没什么办法,也只得说教几句,司煜表面上乖乖受着,却偷偷朝沈钦挤眉弄眼一阵,顿时弄得沈钦哭笑不得。
而沈钦又是头一回见司玘这大家长般的严肃做派,眼中便不由染上几分新奇。
虽然面上如往日冷淡,可即使是在说教,司玘看向司煜的目光也是极温和的,司煜虽然怕他,却也不由自主带着对长辈的濡慕,相处起来半点也不僵硬。
这般家人,竟不由叫人心生羡慕。
许是被这对叔侄感染,沈钦也无意识地微笑起来。
他难得眉目舒展,散尽一身郁气,白裘黑发手不释卷的模样看着不似寻常鬼魅,倒如凡间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王侯少爷,自有一番矜贵,司玘将这情状收入眼底,也不由流露出些微笑意来。
一旁司煜性子鬼精似的,哪还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自不敢再当那一盏锃光瓦亮的宫灯,向司玘告了声罪后,便麻溜地滚走了。
司煜心情甚好地出了门,迎面就撞上了慌忙赶来的赭衣男子。
“哟,这不是韩穆大人么,怎的这般形色慌张?”
“这……”那赭衣男子见他从院里出来,周遭却丝毫察觉不到小妹气息,一种极不妙的猜测自脑海浮现,他不由白了脸色,强自镇定道:“司煜少爷今日怎有空来这里?”
“怎么,这里我来不得?”司煜挑眉,“今日你等不是和叔父汇报生意么,怎的事情没说完,还得再跑来这儿一趟?”
“是还有些事情……”韩穆讪笑道,额上却沁了一层冷汗,目光不住向他身后院门窥去。
院子里有谁?除却司玘和前来侍奉的靥若之外,可不就只有……沈钦?
司煜见他神情有鬼,莫名便想到今早那侍女冲他哭诉一事。
当时他只听得稀奇,现在回想起来对方话语中却不无挑唆之意,叔父处理某些人都是早几天前的事情了,怎么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找他诉苦?还好巧不巧正是司玘不在院落之时……
联想今日司玘回来较往常晚了小半个时辰,且形色匆忙神情冷厉,司煜看向赭衣男子的眼神便有些冷。
他知道自己性子急躁冲动,若是这回他事前真信了那些流言,对沈钦心生不满,又或是沈钦同他吵上几句,自己忍不住动起手来,沈钦会不会因此受伤,甚至于失掉性命?
“说起来前些日子还见着令妹。”心驰电转间,他仿若不经意地试探道,“她可同丫头们说今日要来这儿‘看看’呢,可我怎么没瞧见?”
“小妹顽劣,此处怎是她能擅闯的?”韩穆心道不好,只得强笑道,“女儿家的顽笑,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可是却再瞒不下去了。
“是啊,顽笑。”司煜轻飘飘地接了一句,脸上仍带笑,眉宇间平添一抹煞气。
可不就拿他当傻子么?!
“韩大人是个聪明人。”他抬手在男子肩上一拍,用力往下按了按,明明身量比不得对方高大,这一下韩穆却身体歪斜,差点没跪到地上去。
司煜却再不看他,只携裹着一身冷气抬脚大步离去。
韩穆扶住肩膀勉强站稳,一身冷汗将衣服浸得湿透,这时却有倩影自院门而出,袅袅婷婷于他面前站定,将他狼狈模样尽数收入眼底。
“还请韩大人回去吧,”靥若唇边带笑,那笑意却半点沾不得眼底。
“我——”韩穆心下着急——这下子已将司煜得罪了个透透,若无主上谅解,他怎能就这么回去?!
可他剩下的话却被靥若截断了。
这女子如三月烟柳,眸中清愁氤氲,一腔吴侬软语最是醉人不过,说出的话却令他无端端冷进心里——
“主上说了,韩大人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