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鱼觉着她可能是被热汤池给泡的脑子晕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裴深说要和她成?亲呢?
明明她只是假冒的未婚妻。
夏日暴雨来的迅猛,停得也快,只是暴雨过后的山路并不好?走。余鱼还对这种雨天走山路有些阴影,还好?裴深直接吩咐下来,说是今夜在庄子里?留宿,暂不回去。
知道不回去的时候,余鱼也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怎么都要赶回去的。毕竟在她的印象里?,留宿在外,好?像不是一?个很说得过去的事。
不过这么一?来,她也有些放松。
下过雨的夜里?,是清朗的星空,众星拱月,枝头鸟雀蹦跶,偶有蝉鸣蛙叫。
余鱼睡不着,坐在廊下看夜景。
在楚国公?府的夜晚,是很少有这静瑟的夜。
甚至有些像她小时候,在那?个破旧的小院里?,天天渡过的夜。
一?个人坐在廊下,仰望着夜空,数一?数星星,用一?根小草在长?满青苔的台阶下逗虫子,这就是余鱼小时候的乐趣了。
脚步声靠近时,一?条带有体温的斗篷落在她肩头。
裴深顺势在她身侧也坐下。
他哪怕是坐着,也比余鱼高出许多。
一?时间,两个人倒是都没有说话。
热汤池的意外,仿佛都被忘却了。
同?时被忘的,还有裴深说的话。
本来余鱼是没有想的。但是裴深坐在她身侧时,她忍不住又想起他说的话了。
什么叫成?亲。
是两个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立下的盟约。
裴深是要和真正的丁姑娘成?亲的,他们有盟约。余鱼只是假冒了丁姑娘的身份,她能接受裴深的抚养,是因为裴深在知道她是余鱼的时候,就答应要照顾她养她。可是婚约是丁姑娘的,不是她的。
裴深是不是忘记了?
他们之间,并不是能成?亲的关系。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裴深说的那?句话,余鱼浑身别扭,他坐在身侧,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
坐在廊下的小姑娘有些不自?在了,甚至提着裙,有种偷偷溜走的准备。
裴深眼疾手快,把小丫头一?把按着肩膀,按回原地。
“坐着。”
他声音懒懒地。
余鱼不动了。
两个人并肩看着星空,看着廊下蜘蛛一?圈圈爬着吐丝结网,余鱼打?了个哈欠。
“困了?回去睡吧。”
裴深刚说完,见余鱼慢悠悠准备起身,又慢条斯理补充了一?句:“你和我成?婚后,困了想睡觉,我就能抱你回去,然后一?起睡。”
余鱼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踩稳。
裴深闷声笑着,还是第一?时间扶住了小丫头。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她脸颊又涨红了。
“……这是不对的。”
余鱼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来。
“我们是假的。不能成?婚。”
裴深索性又把小丫头按回来,坐在自?己身侧。
经过这么一?句话,她也看不出什么困倦了,满眼都是震惊过后的清醒。
“什么假的?我对你好?是假的?”
裴深明知道她的意思,偏偏故意扭着来。
余鱼急了。
她当然知道裴深对她好?是真的。
他的好?,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最最好?的一?个。
也是她最依赖,最渴求的。
“不是!我说的是,可以成?婚的关系是假的。丁姑娘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应该和她成?婚。”
裴深觉着有必要和小丫头真的讲道讲道了。
他抬手按着余鱼的肩膀,免得小丫头一?激动,又跳起来。
“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丁姑娘,我是要退婚的吧。”
余鱼一?愣,然后从记忆的深处翻出裴深曾经说过的话。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裴深说,会退婚,会补偿成?金银财宝或者给丁家的好?处,完成?楚国公?的报恩。但是他绝对不会娶丁姑娘。
余鱼点了点头。
“我记得……”
记起来了,就更不解,那?裴深为什么会说成?亲。
她不是丁姑娘,而真的丁姑娘,他也不要跟人家成?亲。
“所?以说,我说得成?亲,是和一?个叫小鱼的小姑娘。不是旁人。”
裴深就这么好?整以暇看着余鱼,他嘴角噙着笑,很温柔的弧度。
是和……她?
余鱼愣住了。
紧接着而来的,是一?种从脚趾升起的羞赧。
她几乎是尽可能把自?己蜷成?一?团,试图抵挡陌生?的一?股羞涩。
或许不只是羞,还有无措。
成?亲,这本来该是和她遥遥无期的词,又或者说,本来是一?个可以毫不期待的存在。
余鱼听过这个词。
她才十岁出头,附近的一?个读书人的娘在府里?打?了几天杂,看上了她,想让她嫁给那?个小书生?。后娘不同?意,把她关了起来,没多久,就把她以送回娘家教?养的方式,卖掉了。
那?时候余鱼还不知道什么是成?亲,只是那?个小书生?的娘给她过饼子,替她洗过衣服,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还说领了她回家,顿顿能吃饱。
余鱼当时是期待的。但是被后娘关起来之后,她就不期待了。
后娘说,想嫁给读书人,做梦。
再?之后,就那?么浑浑噩噩过着,直到当初在杨城,裴深给她找养父母时,殷大娘说的,交换条件是嫁给他们家的弟子,隔壁家的读书人。
她本来是毫无期待地,也无所?谓,自?己只是一?个裴深半路捡回来的小包袱,算是累赘,她要懂事些,自?觉点。
她点头的时候,却是裴深压着怒意拒绝的时候。
后来余鱼也想过,以后的话,会不会还有什么读书人。
她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裴深。
他还静静等候着她的答案。
余鱼忽的想起,他读书是极好?的。写字飘逸入骨,作画灵动十足。
如果真的算起来,裴深,也是个读书人……吧?
余鱼不太确定。
“小丫头,真打?算晾着我?那?我今夜是睡不着了。”
裴深叹了口气,语气做作地惆怅。
余鱼一?慌,连忙开?口:“不是,没有晾着你……就是……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成?亲对她来说太模糊,不是一?个清晰的概念。裴深说的成?亲,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
是不是丁姑娘与这件事无关。但是余鱼的话,就能和裴深成?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