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深抿唇没说什么,只接下来一路,马匹的速度,并没有比之前快几分。
天近黄昏,一行人抵达附近的村子。
半天通天火烧云,家家户户农耕结束扛着锄头犁耙回家,处处灶火炊烟,坑坑洼洼的乡间土道,全是农忙回来的村人。他们说话间,都盯着那入村的两匹马看。
到底不是什么偏远山坳里的小村子,地处平坦,乡道附近,来来往往总有商贾游人落脚,村子还专门修葺了两处没人住的夯土房,一晚上五个铜钱,全当额外进账。
三个人二十个铜钱,正好提供了一顿晚饭。
村里人是经常见到外头人的,也不拘谨,端着陶碗就蹲在门口,乐呵呵和他们打招呼,问从哪儿,干什么去的。
余鱼端着一个比自己脸还大的碗,艰难地进食。
她听着那青年说,他叫田二,表弟叫傅三,从旬城来,往雁城去,去找他们一个姑奶奶,给老人家带个信儿。
村里头的人什么都问,对什么都好奇。田二缝隙里插问一句:“你们村儿来的人挺多,可有汝城口音的高个儿路过过?”
端着碗的村民只笑呵呵说:“汝城人多,来得多,你们家可有汝城人?”
“有啊,我妹子嫁去了汝城呢,”田二锲而不舍,“最近可有汝城人来?就三五天的时间,个儿高,脾气不怎么好,说不定是一群人呢。我怀疑是我妹夫跑出来接小娘子了。”
“你妹夫做什么的?还能养个小娘子?”村人们纷纷说道,“那小娘子是正经人家的不?多大年纪了?”
这却是一句都给田二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搭不上话,田二暗搓搓看了眼少年。
像是没有经历过端着大盆碗吃饭的经历,俊秀的少年郎颇为不自在,一个人坐在堂屋,背对着人。自然没有接收到田二的眼神。
余鱼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她夹着碗里的一块大肥肉,悬在空中片刻,那坐在她身侧的一个小孩儿,嘬着手指眼巴巴盯着。余鱼就小心递给了小孩。
小孩接了肉,那照顾小孩的阿婆满脸笑开了花,又从厨房里给余鱼打了满满一勺的菜。
“婆婆,”余鱼没干过这种事,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一句话说了半天才墨迹完,“我坐着无趣,能给我说说,村里来来往往的汝城人吗?我……我阿兄说要把我嫁去汝城。”
头一次这么撒谎,余鱼不自在地低下了头,脸蛋都红得发烫。
谁知道阿婆却和善地笑着:“原来是这样,你想知道找对了人,我啊,就专门照顾这两间屋子伙食的,来往的人,我都清楚。”
这村子位置好,也不穷困,只要是歇脚,大多数游人都会选择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众多,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婆子,就全能记得住。
什么从汝城往沿海去做生意的大商户,押镖走货的打手,就连从汝城出嫁的姑娘,单纯路过,在这边吃了一口茶,老婆子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提起最近日子路过的,汝城口音的大高个儿,老婆子想了一会儿,比划道:“我倒是记得有那么几个。时间长一点的,大概有一个多月。是跟着布匹店老板外出买了货往汝城走的打手。小子眼神可凶,吃饭还不肯好好吃,就啃自己的干馍馍。”
“还有个是兄弟俩,说是大嫂子给兄长气回娘家了,长兄病了,他们兄弟俩去接大嫂的。弟弟瘦弱些,那个兄长,个儿可高,比那个小郎君还高,不说话,吃饭也不好好吃,脾气还不好,吼了我老婆子,还推了我小孙儿。”
老婆子一张皱褶的脸上笑眯眯地,压低了声音给余鱼炫耀:“他衣服破了,掉了钱袋子,我给藏了,没告诉他。”
余鱼心里记下了,等老婆子一转身,她抱着脸大的碗起身,顿了顿,皱着一张脸忍着疼,小步小步挪进堂屋,隔着两步的距离,把老婆子说的两个特征鲜明的人,复述给了裴深。
小丫头记性可好,低着头,嘴角还挂着一粒米,说起内容来倒是半点不含糊,时间地点特征,做了什么,什么时候走,说得清清楚楚。
裴深眼神暗了暗,放下手中筷子。
“你怎么知道打听这个?”
余鱼手指小心往外面指了指。田二还被那些农家村汉子围在当中,走不得,只能陪着笑说些闲话。
“我听他说的。好像是,好像是打听这个有什么用。”
裴深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专门让田二去打听消息,他一点成果都没有,倒是让一个小丫头,迷迷糊糊给打听到了。
还真的是他要的消息。
“的确有用。”
裴深盯着眼前埋着头的小丫头,寻思着,如果那些人同伙又一次路过,这丫头问过话的事儿,是藏不住的。
好像不能把她丢在这个村子里了。
再盯着不自在的小丫头看了两眼,裴深想到什么,抿了抿唇。
见余鱼转身就要出去,他出声:“等等。”
“还有事?”余鱼犹豫着看向裴深面前的陶碗,猜测着,“是要我去厨房给您添点菜吗?”
“不是。”
裴深摸了摸袖子,掏出一个棕色小瓷瓶,示意余鱼接过去。
“这个是?”
裴深别过头,少年脸皮不够厚,还是微微泛起了一点红晕。
“你腿上的伤,上了药好得快,别耽误了明天的行程。”
余鱼攥着小瓷瓶,扑闪着眨着眼,红着脸慢腾腾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