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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似隔前身梦寐游(2 / 2)


她一声声的唤着。

隐约中有人环抱着她,握紧她冰凉的手,暖意袭来。

她迷蒙的睁开眼,抬头,果真看见他了,她纤手抚过他消瘦的脸颊,依依说道:“回来了啊。”他不语,只深深的看着她。

突如一阵风来,她身子打个哆嗦,蜷缩着,不自觉更贴近他,口中讷讷:“冷,我好冷——”

他迟疑了一下,又复用力,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只是不说话,眸色幽暗,深深复深深的看着她。

她觉神思游移,一切迷离如幻境,轻启朱唇,“你——”,她的模样可是别有媚惑,他忽然间将唇齿覆盖下来,轻轻在她脸颊唇畔啮咬着,她顿觉全身暖意更盛,回抱他的身躯。她的纤指触及他裸露后背,一霎时他身子如被电掣,陡然一颤,随即再度垂首,将她缓缓放倒,他的气息滚烫灼人,她却偏偏如此依恋迷醉。

“叮”,有什么物什坠地轻响,她顾不得了,他也似乎没有听见。她与他唇齿交融,沉湎在这一片情炽如荼之中……

梦,又是梦!

沈珍珠清醒过来的第一意识便是自己做梦了,而且,她羞愧的想:居然是这般荒唐的梦。

她睁眼坐起,左右顾盼,不禁愣住:自己竟然坐在一堆软草中,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洞穴,洞外雨声浠沥,一缕曙光依依约约透入洞中。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记忆回复——昨日,她策马狂奔,下大雨,哭泣,还有……李豫……

隔得远远的,燃着一小堆柴火,李豫半敞衣襟,怔忡无神,正将手中枯枝添入火中,听到声响,抬首向她望来——

沈珍珠悚然一惊,回看自己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而且,衣裳竟然是干的,还有柴火烘干的气味。她不是全身都湿透了吗?怎么会,怎么会?

她颤声开口:“昨晚,我们?——”她只是抱着最后的幻想向他求证,其实心下早已明白:昨晚她伤痛绝望之至,神志纷乱,意乱情迷,铸下大错。

李豫腹部的伤口虽已重新涂过药,仍是狰狞可怖。他掩好衣襟,走过来,将衣物放至她的身侧,说道:“我都已烘干,穿上吧,一会儿天亮雨住,想必他们便会找来了。”侧过头,“昨晚的事,是我的错。”说到这里,口中话语似是突然间凝住了,沈珍珠心中苦楚难堪,在此时此地,明明已决意与他断绝所有,竟如此不能自持,能怪何人?她拿起衣物,背过身,缓缓穿戴齐整,却见默延啜赠与她的那柄匕首坠落在一旁,心中一咯噔,弯腰轻轻拿起,置入怀中。

李豫长吁一口气,依旧负手侧对着她,沉默良久,终于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跟我回去吧,适儿他,天天嚷着要娘亲。”

沈珍珠苦笑:“适儿还好罢?”

“自然是好的,只是,虽有素瓷照拂,没娘的孩子,终是可怜。”

沈珍珠眸中沁出泪花:“我知道,我也放心——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待适儿的。”强自收住眼泪,又问道:“涵若妹妹,也好吧?”

李豫转身看她,眸深似海,半晌方答道:“很好。”

沈珍珠点头,站起身,强颜欢笑:“这样甚好,我便放心了。我也已答应默延啜,从此长居回纥,与他相伴。”

“你!”李豫眸光敛动,一缕震怒浮动上来,未等沈珍珠反应,双手紧紧箍住她的双肩,怒道:“我知道你怪我恼我,恨我当日竟要你死,怪我不救你出邺城,怪我昨日对你冷漠无情。可你知道,我又有多恨你,有多恨你——”他狠狠而失控的摇晃她孱弱的身躯,令得她头晕眼花,她阖上眼,断断续续答道:“是,我是该恨,现在更该恨——我移情他人,抛夫弃子,正是世上最可恨最可耻的女人,我——”

“不!”李豫一声断喝,遏止她继续说下去,他的手捏得她双肩锁骨仿佛要碎裂般,他的眼中像要冒出火来,一字一话的说道:“不是这个原因: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你,从未移情于任何人。”沈珍珠全身凛然,停止挣扎,听他说下去,“我是恨你:竟然这样不相信我,这样轻易的抛开我,这样的留下我独自一人!从前我跟你说过:只要你信我,万事由我担待。为什么你不信我,为什么?这是为何,为何?——”

为何,为何?那窒息般的绝望重新噬入沈珍珠心间,陈周行刺之事,方显天意,再无回旋余地,她只堪远远离开他,万不能再累他!更何况,已有张涵若专美于前,张涵若的美丽、聪慧和能力,并非她可比拟,张涵若方是陪伴他的最佳人选。

为何,为何?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为什么,她只要他有最满意的结局,达成夙愿,君临天下。

她缓缓阖目摇头,意图挣开他的钳制:“是,我是不信你。纵有万般情意,你却总让我伤心难过。我宁可孤身自处,也不愿在你身边。”

“所以这两年,你宁可在吴兴过得那样苦,也不肯再回来!”他驱进怒视着她,那如火灸的直视,竟迫使她睁开了眼。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早已知道!

“不,我一点也不苦,我很快活。”她没有撒谎,吴兴两年,难得的恬静。所以她扬起头,认真而平静的直视他,清晰而明确的回答他。

他停口,面对这句回答,钳制她双肩的手渐渐松下,他后退两步,轻轻喘息着,伤痛而又无奈的看着她,那眼神,竟似遗失世间至宝。

沈珍珠心中绞痛,别过头,不敢与他对视。人生多少事,都在一念之间,若她此时合身扑入他怀中,当别是一番故事了。

然而,她还是步步后退,转头再复看着他,貌似坚定而决绝的,步步后退。脚下一个趄迈,身后伸出一只手来,牢牢将她搀住。她回头,正是默延啜。

程元振等数人同时鱼窜而入,程元振扶着李豫,只急急问道:“太子殿下,你的伤?”李豫无力的摆手:“无妨。”程元振却失声叫道:“殿下你的伤口裂开了,属下为你重新上药包扎。”李豫失力般颓然就地坐下,漠然看着那堆行将残灭的柴火,呆呆不作一声,任由程元振替他包扎上药。

默延啜何等聪明,眼瞧面前形势,李豫与沈珍珠之间必定又翻起极大的风浪,看情形,竟是两败俱伤。

沈珍珠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我们走吧。我又饿又渴,你若想我我在回纥长住,总不能让我今日就此饿死吧。”她面上极力带笑,可是声音喑哑,殊无笑意,默延啜看在眼中,竟觉心头隐隐作痛,二话不说,拉住她的手便走。

“默延啜,”等走出洞穴,沈珍珠才轻声说道,“昨日我对你所说的话,全然出自本意。然而昨晚,我又做下一桩错事。我……实属不堪,再无颜对你。从前所说的,就此作罢吧。”默延啜握她的手骤然加紧,她轻轻“啊”了声,见默延啜抿嘴直视前方,脸上忽的抽搐了下,那神情,既似在极力压制着苦痛,又像有什么话强忍不发。

她愧疚不已,道:“是我不对,你责骂我几句吧,也让我心里好受些。”缓缓将手抽回,默延啜倏的伸臂,捉住她的皓腕,凝目她良久,方若回神,说道:“你误会了。我方才是在想:回纥你举目无亲,怕不怕?”

沈珍珠勉力笑道:“有你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默延啜也慢慢自顾自地笑起来,往前边走边说:“是啊,我真是高兴得昏头了,恩,我是说,若有一日我死了、不在了,你在回纥举目无亲,那该怎么办?”

沈珍珠只觉胸口仿若有人用大磬敲了一下,咚的一声乱跳,抬头道:“你说什么?!”

默延啜呵呵大笑:“你看你,我不过随意顽笑几句,就当真了!我会这般容易死?”

沈珍珠见他笑容酣畅,方定下心,笑道:“可不正是?你是回纥的大英雄,光耀千秋的大汗,哪里会这样容易不在了!”

默延啜更是放声大笑:“那你可更要好好的陪着我这光耀古今的可汗,小心我有一日忽然不见了,你可莫要后悔终生!”

雨渐渐停了,默延啜扶她上马,将马匹上随带的水囊递与她饮水解渴。这个洞穴在绿洲西北方向,甚是隐秘。昨夜沈珍珠一人纵马先行,默延啜开先还未太在意,后来一行人回至房舍,才知沈珍珠尚未归来,这才犯急,分头寻找。待发现沈珍珠丢弃的马匹,默延啜更为慌张,生恐沈珍珠一时想不开,酿出大事。因大雨冲洗掉沈珍珠的足迹,且西方原野甚大,众人兜兜转转反而各自走散。默延啜虽知这个山洞,但想着沈珍珠有意躲避,且山洞洞口隐蔽,她多半不会到洞口中,及至今日拂晓后雨下得稍小,他发现李豫所用马匹在洞穴外,这才寻觅进来。

待沈珍珠饮完水,默延啜笑着说道:“还有一个好消息——哲米依已经到了!”

沈珍珠一直是强作欢笑,此际才真正稍稍展颜:“这么快?不是说还有十几日么?”

默延啜笑道:“这个傻丫头,一收到我派人送出的信,急得不得了一样,携带着夫君,日夜兼程的就赶来了。”哲米依虽成婚多年且已产下一女,但在默延啜眼中口里,永远只是当年那个小丫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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