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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干排雷雨犹力争(1 / 2)


锋刃杀气侵喉,沈珍珠自忖必死,却觉脖间凉嗖,垂目,如月弯刀抵入她颈下。她反倒笑起来,对面前人细声道:“你若要逃生,只能以我为质,绝不可杀我。”

此人身材魁梧,玄衣蒙面,听完她的话,那刀势不松反紧,再向她颈间进了一分。她脖间疼痛,殷红鲜血沁出。她忍痛,仍凝眉劝说:“你若刀刃再进一分,我便大呼侍卫,你我一拍两散。”

那人双目灼灼,似有所思看她,沈珍珠正犹疑这目光似曾相识,却听他低声顿挫言道:“若我此行,只为取你性命呢?”

他官话挟带北地口音,音调熟稔,沈珍珠再看向那一轮弯刀——正是回纥人惯用的弯刀。他是?脑中只欠一丝灵光乍现,那人已用左手慢慢除下面罩,“王妃可还记得詹可明?”

面前之人虎背熊腰,方脸泛黑,威武刚毅,当年于回纥虽见面次数甚少,然样貌依然当年,并无丝毫改变,果真是默延啜最信重的护卫首领詹可明。

他以刀刃架于沈珍珠脖上,毫无松动,道:“王妃风采胆略,更甚昔日。只可惜詹可明重金购取十五杀手死士性命,假意行刺大唐皇帝,却只为杀你而来!”

沈珍珠脖间鲜血慢慢渗染领口,心头惊惧轰然而上,压倒疼痛。她一直只道是刺杀皇帝之刺客逃亡之际潜躲于兹,却未料如此——刺杀皇帝竟是虚,要她性命竟是实!扬眉一笑,道:“不知本王妃之死,对你回纥价值何在?容本王妃也做个明白鬼。”

“詹可明敬重王妃。然如今有三个理由,王妃不得不死。其一,王妃可知广平王殿下已于今日攻取洛阳?”

沈珍珠微喜,既然攻取洛阳,李俶必定无恙,旋即明白詹可明之意——两京收复,大唐正值士气高涨、上下一心之际,然于回纥,却是中土愈乱愈为有利,她若有所闪失,必可令肃宗与李俶两相生隙,挑起父子不和。如今天下百姓唯存侥幸者,乃唐室仍上下齐心,若皇室分崩离析,则天下一乱不可收拾,昔年五胡乱华,皆由此起。只是,皇帝与李俶父子之间关系之微妙,绝非一般人能看出,能想出这样计策,似乎亦非詹可明才智可及,莫非——默延啜?

连指尖亦然发凉,她并不畏死,然而深知,唯有这回,她偏偏绝不可以死去。声调平和,说道:“将军所言是什么意思,恕本妃不懂。”唯有拖延时间了。

“王妃的眼神已告诉我,你已全然懂了!”詹可明刀刃仿佛又近半分,沈珍珠咬牙,仍是面上有笑,道:“那好,就当已经听懂,其余两个理由呢?”

“其二,可让叶护王子无亲恩可顾,做事不再瞻前顾后。”

沈珍珠冷笑:“也罢,这第三呢?”

“可汗不必为情所陷,失却威仪、雄心。”

听完最后一句,沈珍珠已轻轻嗤笑出声。詹可明沉眉,低声道:“王妃笑什么?”

沈珍珠道:“本妃有一事不懂。”

“什么?”

“既而将军你理由充分,为国为你家可汗,处处着想到了。为何不一见本王妃,便执刀就杀,还要说这一大通话?”

詹可明嘴皮嚅动一下,却连一个字也未说出,已听沈珍珠道:“只因为,你未得可汗应允,擅自做主来杀我,心中也自犹疑不决!”

詹可明给她说中心事,不由微微一愣,那搁在沈珍珠脖上的刀下意识放松丝缕。然而这迟疑只在顷刻之间,随即把心一横,眸中晃过狠绝之焰,“可汗若要怪我,詹可明无怨无悔,只要为我回纥,我——”

那“万死不辞”四字未及出口,却见沈珍珠猝然抬起右臂。他原本眼神锐利,此时虽天气寒冷,沈珍珠因连番变故,衣着并不厚实,抬臂间可见其腕中晶光闪烁,袍袖难掩光泽。詹可明早已听闻过,中原女子多佩有“袖中箭”以备防身,当下连眉发亦不轻动,左腕疾出如电,双指如钳,紧紧扣住沈珍珠手腕,不屑道:“王妃恁地作无谓反抗?——”

正说着,腹部倏的刺痛,低眉中,一柄雪亮小剑已抵入腹脐。他身着内甲,这小剑却这般锐利,竟而穿甲而入。沈珍珠嘴角噙起几分笑意,又似有几分决然,颈上鲜血仍然滴落,胸前半片衣襟几近浸透,左手紧按剑柄:“将军切莫轻举妄动,此剑乃陛下方才御赐,削铁如泥。我不懂武艺,将军若稍有异动,只怕我无法掌控剑势,以致重伤将军。”

詹可明显然呆住,没想到一时大意,竟让这区区女子以剑胁迫自己,实不堪与人提及。心头勃勃怒火上升,瞪着沈珍珠道:“王妃性命已悬于我手,可知这有什么后果!”

沈珍珠斜觑颈中利刃,道:“将军要取本王妃性命,本王妃也不吝惜区区贱命,将军要拿只管拿去就是。我只深信将军在刺死我之际,我亦能以毕生余力,同时将你重创。行宫守卫森严,你重伤在身,绝无可能全身而退。你无论被生擒或死于侍卫刀下,只要见着你的形貌,必知你是何人,必知是何人杀死本王妃。你的计划全然落空,陛下和广平王更会同仇敌忾。”

詹可明炯炯双目死盯沈珍珠,半晌不作声。若此事因他之失误功败垂成,他必成回纥罪人。而方才沈珍珠有意分散其精力,使其双手无以三顾,才可以剑刺入他腹脐,但分明可刺入更深以重创他,却未有这般做,正是为彼此留下生机。詹可明何等聪明之人,沈珍珠这般用心,他只要微作思虑,岂能不知。

沈珍珠冒险一击,胜算加大,说道:“如何?还请将军先弃兵刃?”

詹可明怒道:“就算今日詹可明棋差一着,但现时与王妃势均力敌,该当同时弃下刀刃,为何要我当先?”

沈珍珠啧啧低笑,道:“将军智谋过人,怎的这层没有想透?若是同时弃下刀刃,将军一身武艺,再反身制我,本妃岂不再入死路?唯今之计,只有委屈将军先弃兵刃,否则,本妃宁可与将军同归于尽,也不孚镇国夫人之名。”

詹可明冷笑:“好个镇国夫人,詹可明佩服得紧,本是我要杀你,如何倒反被你制!”

原是胜劵在握,只为一时之失,反由主动变为被动,反受掣肘,这放诸任何人身上,只怕都是不忿恼火之致。

沈珍珠听言不答,只笑看他。既无法在杀死沈珍珠后安全逃出行宫,先弃兵刃,是詹可明唯一可选之路。一来虽然詹可明弃兵刃后,沈珍珠可乘隙重伤詹可明或大呼侍卫,但詹可明虽失兵刃,亦有余力反手一掌,将她毙于掌下,沈珍珠必不会以自己性命作此无谓之事,詹可明方能全身而退。二来詹可明本不宜在殿中拖延时间过久,否则被殿外侍卫发觉,后果堪忧,他须得速下决断。

詹可明长吸口气,松手放下沈珍珠被扣右腕,缓缓将面罩重新覆上,道:“如此,詹可明与王妃后会有期!”

说话间,右腕一收,那柄弯刀已离沈珍珠脖颈,沈珍珠心头微微一松,因失血而起的晕眩之感接踵而至,勉力支持,强笑道:“将军可否将刀借我一观?”詹可明虽然恼火,也知若将手中弯刀掷于地上,必有响动,惊扰殿外侍卫,深皱眉头,将弯刀递向沈珍珠——

“轰——”

惊天巨响声中,殿门由中而破,烛火扑哧扑哧明灭不定,一刹光影,挟着那凌厉清峭剑气,如魅般朝詹可明袭来。

詹可明之刀已将入沈珍珠之手,当此之际,不由不惊,随手提刃,“铛”的一下,堪堪挡住来袭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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