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杨是二月初到的上?海的港口,一下船便见码头立着上?海知府沈复,丝绒鹤氅白绫袄,手上?摇着湘妃竹泥金川扇,一副纨绔浮浪子第的派头。
沈复不过二???七八岁,江南的?大族子弟,这个年岁已经是四品实?权知府,算是很出息的了。他同左杨在扬州时便是老相识,一处厮混的?,抬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啧啧摇头:“人都说左二爷上海外发?财去了,恁这灰头土脸?”
左杨在吕宋待了五、六年,这还是头一次回来,伸了伸懒腰:“他爹的,爷可总算是回来了。”
船上的?管事在一旁问:“左二爷,船上那些洋人怎么办?还是关着?”
左杨回一句:“关着。”两人上?了沈复的?轿子,沈复收了扇子,问:“左二爷,我?亲自来接你,是奉命要你一句实话?。”
左杨本性虽跳脱,这几?年却也沉稳多了,挑眉:“怎么,先生说的话?,你们不肯信?”
沈复敲了敲轿壁:“这么?大的事?,抛家舍业,去国离乡,总得寻个可靠的?人问个清楚吧!你也别笑话?我?畏首畏尾,我?身上要是只得自己一个人,哪里有二?话?,说去也就去了。”
左杨笑笑,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金子来,这金子的?形制与大陆上?的?元宝并不相同,反而是长条形的?,色泽纯度比官制的要好上许多:“这样的金锭,我?这次带回来十万锭,都产自吕宋。”
沈复握拳:“此话当真?”
左杨点头:“也就是你来,我?便对你说实话?。旁人来,我?可是一个字没有的?。”
这天,沈复在楼外楼宴请了左杨,逗留了三五日,二?人这才微服往苏州而来。
在怡园门口递了帖子,叫下人引到花厅,上?茶的丫头上?了六安瓜片,退到一边:“夫人出去了,还没回来,请二位稍候。”
沈复从前只跟着家里的?族老来过一次,这园子偌大的一方,园子的?主人不过一两年来住上?几?个月,却不见半点衰败之气,反而处处透着一个贵字、雅字。
……
秦舒见过苏州制造局的?人,往新建的?纺织厂而去,一大排织机隆隆作响,听一旁的?管事道:“先生,现如今这批制造局的?新机子,每日可织布一千匹,一张机子只用两个工人。每匹布七两银子,码头上那些番人已经把货预定到半年之后了。”
这个厂子,是完完全全属于秦舒自己的?,满意的瞧了一通,便听水袖回话?:“夫人,左杨提前到了。”
秦舒点点头,又看过账目,这才出门来,刚上?马车,便被里面的人伸手一拉,惊呼一声,跌坐在怀中。
秦舒并不意外,打掉他的?手:“陆大人真是贵脚踏贱地,不说你是内阁的?阁臣,便是京官无?假,也不得?擅自出京的?。”
陆赜本满抱都是温香暖玉,不想过了两月,佳人还是冷若冰霜:“你往年只来一个月,今年都住了快两个月还不回京去,循儿日日问我,娘亲什么?时候回去呢?”
秦舒哼了一声,并不理他,手上?微微一动便见陆赜递了茶来,吃了一口:“我?跟你这个老顽固没什么?可说的?。”
秦舒年纪不过二???七、八,颜色正盛,褪去青涩,又有阅历,是一个女人人生中最好那几年时节。
陆赜便尤为听不得?这个‘老’字,叹了口气:“现如今贺九笙搞的?什么?摊丁入亩,一家家一户户都叫你移民走了,人家地方官收不上?来税,自然不肯的。”
秦舒撇他一眼:“什么?叫我移民走,人家活不下去,远走海外讨生活,你们偏偏不许?你也别在这里同我?打花腔,谁不知道,福建两广的巡抚都是你点中的?进士,他们的意思便是你的?意思。”
陆赜无?话?可说,两人一时沉默下来,走了半柱香,听得外面小厮回:“大人,夫人,已经到了。”
秦舒掀开车帘,当先下来,见外头并不是怡园门口,一大片红艳艳的桃花,颇见落英缤纷之美,她愣住,知道这是陆赜的?意思,心里还生他的?气,不想应承他。
陆赜牵住她的手,道:“福建巡抚的?幕僚正等在里面,你就不想听听我要吩咐什么?吗?”
秦舒只好随着他进去,绕过桃花林,便见粉气弥漫的?温泉,过贴水桥面,便是一处书斋。
书斋里空无一人,并不见什么?候着等吩咐的?幕僚,秦舒转身便想走,叫陆赜环住腰,抵在墙上?:“我?要是不按你的?意思办,你是不是打算从此就不回去了?”
秦舒抬头:“我?希望你能真的?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赜酸溜溜道:“是,你跟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跟泰州心学那些人可是投缘得?很,通宵夜饮呢。”
秦舒瞧他一眼,脸上不自觉浮了半分?笑来:“你倒是一清二?楚。”
陆赜见她态度松动了些,打横抱起往绣榻上?而去:“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真的?把那些邪门歪道的?人留在府里?”
秦舒哼了一声,见陆赜俯身上?来,脱了鞋袜露出一双玉足来,手慢慢从小腿滑上?去,一直探到裙底。
凑在秦舒耳边问:“两个月了,我?不信你不想?”
秦舒冷冷瞧着陆赜,不为所动,听他叹气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来:“夫人交代的?事?情,陆某岂敢不办。”
秦舒抽过来,打开瞧,见并不是上的?折子公文,而是给两广福建的私信。
陆赜道:“便是陛下的?政令,也不能一出的正清宫,就叫全天下的?地方官实?心实?意的去办。你倒好,一个月没办好,就甩脸子给我?瞧,写了??几?封信,也不见你回一封。”
秦舒回:“我?怎么没回信?不是寄了一封?”
陆赜咬牙:“就一封三四??个字的?手书,问了偱儿珩儿,半句没有我?,还是旁人执笔的?,这也能叫回信?”
他越想越气,捉了秦舒到书案前,泼茶磨墨:“陆某写多少,还请夫人也写回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