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哥儿瘪瘪嘴,赌气道:“我?才不要,我?姓秦,他姓陆,旁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为什么要改称呼?”
秦嬷嬷哪里知?道这就是亲生父子呢,只想着?为珩哥儿好,总不好闹得太僵,见他倔脾气,只好道:“那不是亲生的,即便是外头票号那些叔叔伯伯,姑娘不得空,你不也?常常去见客吗?怎么这回偏偏不肯出?去了?”
珩哥儿哼一声,端了碟子,趴到窗前,廊下的石缸里养着?红色的游鱼,他掰了块儿点?心扔过去,果然?见红红绿绿的金鱼争抢起来。
秦嬷嬷跟过来:“哥儿这性子真是十足十随了姑娘。”她劝不动,正想着?转身出?去,便见陆赜绕过山水四季屏风进来了,她正不知?道怎么打圆场,就见陆赜挥挥手:“嬷嬷去议事厅侍候吧,要是太晚了还没商议完,您就劝着?她点?。”
秦嬷嬷应了一声,临出?门前又望了望珩哥儿,颇不放心:“小公子的性子跟姑娘是一模一样的,还请大人担待一、二。”
陆赜失笑,这样郑重其事的,倒显得他心胸狭窄得要跟个?五六岁的孩子计较,何况这孩子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此时,也?得了教训,往日哪里耐烦下人置喙主子的事,只这老嬷嬷是好心,又是秦舒亲近之人,免不得耐心些,多几分尊重:“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陆赜倒水磨墨,珩哥儿依旧趴在窗户上,背对着?他,并不理人。等陆赜写完了一篇小令,还见他端着?空盘子趴在窗边,暗自笑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陆赜敲敲桌子,问他:“下个?月初六便是大婚的日子,你是留在小檀园,还是跟着?去尚书?府。不过,我?看你的样子,肯定是不屑去我?的尚书?府的。这样也?好,你娘如今又有了身孕,身子渐渐沉了,你要去跟着?她去,免不得叫她费神。”
珩哥儿果然?转过身子来,一双眼?睛圆圆地瞪着?陆赜:“你说了不算,凭什么叫我?娘去住尚书?府?”
陆赜招招手,见他梗在那里不过来,笑笑,耐心道:“能告诉爹爹,你为什么这么厌恶我?吗?”
珩哥儿抿抿唇,只装作不懂:“大叔,你自己?没儿子,便随便乱认的吗?我?姓秦,我?自己?有亲生父亲的。”
陆赜失笑,果然?,不论是性子还是口才,都是十足十随了秦舒,他伸手去摸他虎头虎脑的小脑袋,却?叫他一偏头躲开来。
陆赜无奈,想着?日久天?长,并不急于一时,只得站起来:“你继续写功课吧!”便抽了本书?,坐在一旁瞧起来。
父子二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陆赜偶尔觑上一眼?,指点?珩哥儿执笔的姿势、运笔的技巧:“练字练的是心,笔随心转,笔随意动,字迹才不凝涩。”
珩儿虽不做声,却?也?听他的指点?,又写了两大张字,写到最后便是自己?也?觉得又些许进益。
陆赜站在他旁边,满意的点?点?头,见他用来练字的是一篇时人写程文,道:“你这个?年纪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万万看不得这些束手束脚的八股文。即便是进学?,那也?得先认真学?几年的《三?通》、《四历》来。代圣人立言不假,这些高头讲章是些嚼烂了的甘蔗渣儿,临上考场那年,学?一学?便足够了。”
这同先生讲的全然?不同,珩哥儿愣了愣:“可是先生说,八股文写得好,便是做什么文章都不在话下,写诗得诗,要赋能赋。便是我?现在年纪小,看不太懂,早早熟悉了起承转合也?是大有益处的。”
陆赜笑笑:“哪里来的老夫子,恐怕连举人都未中?。”一面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几本书?:“你这个?年纪要学?的是这几本书?才是。你要是愿意,每日早晨抽一个?时辰到尚书?府听我?讲学?,如何?”
三?元及第的状元给自己?讲学?,这诱惑不可谓不大,珩哥儿翻了翻白眼?,正犹豫着?,便从窗户里瞧见秦嬷嬷扶着?秦舒从月洞门里过来。
他从凳子上滑下来,登登登跑过去,牵了秦舒的手,一边撒娇说想去大卧佛寺看樱花,一边又显摆似的絮叨今天?自己?又读了什么书?写了几篇字。
秦舒进得屋子,叫陆赜扶着?坐下来,手里细细瞧过了那几篇字,笑着?夸他今日用心,才说了两句,就听陆赜道:“时辰也?不早了,你梳洗了就睡吧,叫嬷嬷送他回去安置了。”
珩哥儿哪里肯听他安排,闹着?要跟秦舒一起睡,偏陆赜不许,还拿大话将他:“你如今也?是正经开蒙了的人了,倘若日后同窗来往,旁人知?道你这个?年纪了,还像奶娃娃一般同母亲一起睡,岂不是要笑话你。”
秦舒摸摸他耳垂:“别听他的,你去洗了澡,便自己?上床去睡就是。我?在这里等外头的一份儿文书?,等他们送来看过了再睡。”
珩哥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果然?被?唬住:“那我?去碧纱橱里睡。”他只觉得叫陆赜留在这儿,升起一种不安感来,并不太信任他,毕竟可是有提剑闯门的先例的。
秦舒自去洗漱了,穿了中?衣出?来,安胎药刚好送来凉了一会儿,喝了一口,见陆赜还没走,歪在床上,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
她走过去,认了出?来,好像是自己?从前在扬州时节为了卖钱,写出?来的棋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