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澄娘子?从外头来,手上拿着个匣子:“姑娘,既是你的?家里人,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这里有五十两银票,并十两散碎银子。我?久不在园子里伺候,不晓得如今园子里几位爷房里通房丫头该拿什么份例,倘若记错了,还?叫姑娘吩咐我?就成。”
夏荷同周宏生都愣住,通房丫头?便是两个人不晓得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晓得这不是正经娶妻纳妾。
他们那条街上,绸缎铺子的?王掌柜买了个全灶丫头,每日里忙完厨房的活儿,夜里还?要给王掌柜暖床,一二年生了个女儿。王掌柜嫌弃生女儿晦气,一转手便把人卖了,倒比原先买来的时候还?贵上一两银子。
两个人心里默默的?想,这个通房丫头同王掌柜那个厨下的?全灶丫头,大概也差不多吧。
澄娘子?笑吟吟把匣子教到夏荷手里:“千万别客气,这本是你们应该拿的。原本要多些的?,可是姑娘没进府去,只叫在外头住着。主子没吩咐,我?也不敢太违例。”
夏荷叫她把匣子塞到手里,脸涨得通红,又怕秦舒难堪,只当做听不懂:“我?不要,我?们家大娘不许我们乱收人家的东西。”
周宏生把匣子拿过来,拒绝道:“无功不受禄,不必了。”
说罢,便扶了夏荷上了马车,冲着秦舒做揖:“阿姐,你自己保重,家里很好,你不必担忧。”
秦舒站在原处,拿出一个荷包,塞到周宏生手里:“路上拿着做盘缠用。”
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车辙在雪地里压出两条浅浅的?印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澄娘子?便道:“不想姑娘家里人都这样轻财,只听说姑娘原是国公府园子里的?世仆,不想在扬州还?有亲戚?”
秦舒正上台阶,听得这话,转过头俯视她,问:“澄娘子?,我?同你本没有来往,你为何要在我亲人面前,叫我这样难堪呢?”
澄娘子?听了,微微惊讶,这样的丫头一贯是玲珑心肠,即便吃些暗亏,初来乍到,也是一忍百忍的?做派,不想这样直接问出来,她不慌不忙福了福身子:“府里往常不说女眷,便是丫头也少见,我?虽管着府里杂事,却养成粗疏性子,倘若有什么错漏之处,还?望姑娘明示。”
秦舒冷冷道:“总督府的?管事娘子?,自然比一个连通房丫头都算不上的?外?室身份贵重。”
澄娘子?只笑笑,既不害怕,也不觉得难看:“姑娘严重了,这样说话,我?在姑娘这里,哪里还?有立足之地。”说着便把那匣子银子递给秦舒:“姑娘初来乍到,身上想必没有银子使,这些还?请姑娘收着。”
园子里待了十来年,哪里看?不懂这些,只是她不耐烦做这些螺丝道场,当下打落,散碎银子撒了一地:“你说得很是,你在我这里没有立足之地,回你的?总督府去吧。”
这个时候,大门处跟着三、五个丫头,外?头有些远远的?庄户,澄娘子?当下沉了脸色。
她向来在陆赜那里有脸面,府里又没有女眷,府里府外?自然把她当做内宅第一人,哪里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过这样排揎?偏她一贯自谦,受了秦舒这一句,便只有忍着的?份儿。
当下只回了一个字,道:“是。”便转身走了,她一边走,一边道:“这姑娘脾气这样厉害,待日后主母进门,恐怕就要家宅不宁了。我?得替爷磨一磨她的?性子,免得将来叫主母难堪。”
秦舒自顾自回了房间,坐了一会儿,手脚冰凉,起身用夹子?掀开盖子?,这才?发现铜炉里面的炭已经烧光了,屋里屋外?也没有人。
秦舒心道:那么澄娘子?不会有这么不入流的?下马威吧?
一面想着,一面披了厚厚的?斗篷出了门去,往回廊里走了一圈,这才?见门口处有个看门的婆子?,她问话:“那些丫头都到哪里去了?”
那婆子?上了年纪,佝偻着身子,不知说的?哪里的?土话:“姑囔,人都外头去干活了,活多……”
秦舒从荷包里掏出来一粒珍珠,这是从陆赜那盒子?里拿的,递给那婆子?:“带我去厨房,我?饿了。”
那婆子?颤抖着接过来,笑得牙不见牙,又仿佛咬银子似的送到嘴边去咬,秦舒止住她:“珍珠不是银子,禁不住咬的,这样大粒的?珍珠,比这样大的?金子?还?值钱。”
那婆子?收起来,笑着点头,话也说得明白了:“姑娘说的是,姑娘饿了,我?去替姑娘端了饭菜来。厨下腌臜地方,免得油烟脏了姑娘。姑娘想吃什么跟我?说就是。”
秦舒拢了拢斗篷,系带紧了,只露出个脑袋来:“不用,我?自己去看看?。”
路上遇见个穿青布棉袄的?小子,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模样,手上抱着一盆梅花。
秦舒叫住他,招手:“外?面这么大的雪,怎么叫你这么小的小子来搬梅花。”
那小子?望着秦舒,一时间叫吓住,那婆子?便道:“姑娘,这是富贵儿,他爹死了,跟他娘过活呢,也没什么正经差事,哪里缺人就叫过去。”
当下把富贵儿从雪地里拉上来:“那梅花放在外面又不会冻着,你操哪门子心?”
秦舒便问他:“知道银丝炭放在哪儿吗?”
富贵儿点点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