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出声,道:“大爷瞧我不顺眼,打我?骂我?就是,何苦罚我?的丫头?这船上本就一个她合我?的心?意,只为了不关窗户这件小事,未免太苛责了。我?闷了许多日,不过想瞧瞧外头的景色。”
从那夜以来,秦舒病了之?后,日日躺在床上,连话也不曾对陆赜讲过半句。有时去瞧她,只见她昏睡,有时她醒着?的时候去,也并不见她搭理人。
请了名医上了船,把脉之?后,只说这病凶险,要?细细养着,平心顺气,不可劳顿积郁,待不咳嗽了,这病才算见好。倘若一月之?内咳嗽不见好,这病只怕是好不了的。
他听了这老?大夫的话,并不肯相信,当下停了船,叫人又?请了几位名医来,都是一样的说辞,说是风寒没有将?息好,加重之?后转成了肺痹。
肺痹,陆赜读过几本医术,也会寻常把脉,自然是晓得这病凶险的,也暗自后悔起来,那丫头脾气倔强,一时并不肯接受,自己长她多少岁,又?何苦一时气来强逼她?
因为记着?大夫的医嘱,要?叫她静心?将?养,每日只进来瞧一次她,见她并不想见人,也不多进来打扰。她懒懒的,赌气不肯同陆赜讲话,也由得她去了。
这时节听得她对自己讲话,虽然语气生硬,是给个丫头求情,也觉得比往日那般视而不见要?好。
陆赜瞧了瞧秦舒,她脸上消瘦了许多,面颊无一点多余的肉,一双幽幽的眼睛衬得又?大又黑,他伸手把窗户关上,对着春喜道:“下去熬了燕窝来。”
又?对着秦舒笑:“我?来陪你下棋。”说着,把棋盘上纵横散落的棋子一枚一枚捡起来,放在棋盒里。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带着微微的棋茧,秦舒微微愣神,声音也低沉起来:“我?并不爱下棋,只是躺久了无聊,拿着棋谱摆摆棋子,消遣而已。”
陆赜也并不勉强,另外起了话头:“我?进来时,听你们在说温陵先生讲学,你要?听着有趣儿,我?接着给?你讲。”
秦舒的确是感兴趣,便只坐在哪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陆赜见了,便缓缓道来:“这温陵先生本身姚安知府,后来挂冠而去,四处讲学。他讲学与旁人不同,讲的不是四书五经、科举文章,讲的是他自己离经叛道那一套。”
这话说完,陆赜并不接下去讲了,他拿起秦舒面前的茶杯,也不讲究,喝了半口茶,等秦舒问:“既然离经叛道,为何还要?那许多的人去听?听说他每到一个地方,前去的百姓有数万之?中,上至闺阁夫人,下至挑夫佃户。”
陆赜这才道:“这自然有他蛊惑人心的一套功夫。别人讲致君尧舜,他讲民为贵,君为轻,别人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讲婚姻自由,推崇的是卓文君同司马相如。别人讲妇人见短,不堪学道,他就讲武则天是明察擅断的圣后,说历来有大见识的女子并不在少数,只做史书的男子,并不肯记下而已。他在麻城收学生,不独男学生,也收女学生。他的拥趸之?中,多的是贩夫走卒,商贾之流,间或一二女眷,上不得台面。”
陆赜话里话外,是瞧不上这等离经叛道之?人的,不过这时讲学之风盛行,即便是内阁首辅也每每十日去广文书院讲学,他虽觉得不可助长此风,但也无可奈何。
秦舒默默听着,抬眼问:“这人是一直这样离经叛道,还是突然变了的?”
陆赜见她平心?静气的同自己说话,哪里有不可说的呢,道:“想来这等离经叛道之?人,自然是天生的,他父母老?师都通通教?诲不过来,听人说,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写了一篇文章说孔夫子此人虚伪,最是狂悖无礼之人。”
秦舒几乎怀疑这个所谓的温陵先生就是自己的同乡,在秦舒心?里,那些话只有跟自己同一个时代的人才讲得出来的。
秦舒呆呆坐在那里,心?里打算着?无论如何一定要?去见一见这个温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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