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皇子确实带着皇诏出京。
皇宫里的暗斗则自有皇宫里的人品味。
东皇在榻上躺着,双目紧闭不省人事,偌大的寝殿空荡无声。
皇帝的宠妃莲步轻移,把侍女留在门口施施然进来。她走过之处,暗香浮动,那风都是引人向往留恋的味道。
门口的侍卫目不斜视。皇后和她认定的养子早将能换的人换了个遍,只等着尘埃落定的讯息便振臂一挥,届时什么宠妃不宠妃的,只有该不该死的分别。
叶曼殊恍然不觉任何危险。
她坐到东皇的榻边,美丽的脸上有着轻愁,怎么看都如无辜柔弱的闺秀,惹人心生怜悯。她早已不年轻,但哪怕是用全身力气恨她的皇后也得承认,时光的浪潮将无数后宫的女人一代又一代地赶至容颜凋零的绝岸,而这个女人却仿佛天生有逆水逃生的本事。
她依旧如枝头春花娇艳绝绝。
宠妃坐到东皇的榻边。殿中没有人,谁也不会指责她放肆的举动。
“一转眼,你也老了。”叶曼殊仔细看着东皇的脸,脸上带着多情的笑意,“你看看你,坐拥天下佳丽三千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没一个在床前来跪一跪?”
“我当初救你一命,后来还替你生儿育女,虽然是个孽子,但你得到的远远多过一条性命。”
“我若让你还,很公平是不是?”
她便交握着手坐着,静静等待。
门口守卫的人忽而咕咚一声倒下,接二连三地,连呼声都没有。寂静到令人心慌的殿中,隐约听见液体泼洒在门户窗扉。
有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进,大门轰隆被迅速合上。
巨大的响声惊动病重的皇帝,他猛地睁开眼,视线内是两环银亮的手镯,戴着它们的皓腕如玉。
叶曼殊。东皇平静地转动头。正正对上坐着的女人侧转垂下的目光。
“你醒了。”她笑着道。仿佛于丈夫床边侍疾的贤妻良母。“正好陪陪我。”
人生是一场赌博。赢了一本万利,输了一无所有。赌徒多不胜数。
他曾经也是赌徒。遇上同样是赌徒的叶曼殊,不得不说,棋逢对手。
皇后带着她的养子,兵甲长刀在殿里明晃晃。国母走到皇帝病榻前,居高临下,“陛下,臣妾在等您的旨意。”
“孤还没死呢。”东皇没好气地说。然后他那不孝的某个儿子迫不及待跳出来,大义凛然道,“儿臣向父皇请旨,清君侧去妖人!”
妖人?叶曼殊吗?她的确算得上作妖之人。但……“你不行。”就你这样的,叶曼殊一眨眼就可以把你搞没。东皇因为病情而憔悴的脸挂上鄙视。
皇子立马涨红了脸,既愤怒又丢脸,“父皇!事到如今您还在包庇祸害!”
哎。蠢货。人家祸害只是在当看你们跳大神罢了。
祸害果真看得饶有趣味,眼波一转,柔声道,“殿前动戈,姐姐如此作为枉顾君威,难道是要反吗?”
皇后大笑,眼角的褶子沟沟道道,足可见几乎癫狂的兴奋。“叶曼殊,你如今还在本宫面前演什么良家妇女,来人,杀掉这个妖妇!”
实干派啊。东皇心想,孤这辈子好几次想弄死这个女人都没敢明讲,你这上来就是做掉,实在是真的勇士,猛哉壮哉。
可实干派实干派,他没别的就是死得快。
你看看,才过来准备拖人的,不就直挺挺倒下去,跟小鸡翘辫子似的抽抽就抽没了吗?
把后面的勇士都吓了一大跳。大白天干坏事,太不挑时辰。
叶曼殊轻愁地叹口气,垂下脸,“陛下,姐姐她对臣妾的杀心好重啊。”
废话。你自己回忆回忆你干的好事。堂堂一国之母,好好发展就是未来皇帝之母,你为让自己的种把持家产,搞到人家孩子都生不出来,她不想杀你她难道想杀我吗?
“果然是妖妇!杀了她!”东皇听到自己的不孝子杀猪一样的吼叫。
皇后也叫,“取妖妇首级者,良田千亩加官进爵!”
于是无数的刀朝床上砍来。不孝子和蛇蝎妇根本不顾孤重病在床的事实,如此生猛操作,是想让孤也跟着当场驾鹤西去?你杀她就算了,杀孤是怎么个意思?!东皇被尖利的吼叫刺得头痛。
他床前的美妇人竟然还笑得出。
“陛下,你看姐姐好狠的心,竟然要妾身身首分离。”
狠什么狠,你好歹还值个良田千亩加官进爵,孤呢,孤竟然只是个顺带的,连一文钱都没有!
毒妇孽子,敢情杀人还讲究买一送一呢!
月见这个混账孽子,到现在还不出现,是想赶送父上西天的动人时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