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的亥时一刻,你,还有龚老大夫,跟那个叫今昔的画师,去做了什么?”
太子看那一介草民的眼神,与看那个姓白的一模一样。贵妃陆氏之死不甚光彩,姜与倦却每年都会前去芳华宫祭拜。虽是她偶然听东宫的人说漏了嘴,却也是有理有据的事实。既然太子是如此念旧之人,又岂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不如相信那白妗,与今昔就是同一个人。
虽不知为何容貌改变,又为何被太子除了她昭媛的身份,可若是此人夜探天牢为真……此事落在她手里,便是一个天大的把柄!
这个白氏,既然敢屡屡羞辱于自己,那就应当承担后果!
……
答应保密那日的事,文久得了一笔丰厚的封口费。
可是爷爷…他还在牢狱之中…
过几日就是大赦,万一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他岂不是要后悔一生?
见此人神色逐渐动摇,杜茵的唇角缓缓露出笑意。
……
深碧色的天空之中,云层聚了又散,散了又笼。梅树郁郁葱葱,玉冠华服的青年立于树下,等一人来赴约。
阳光透过细叶,洒在他的面上,漾动着无比的柔情。
来之前,他好似细细地整理过了,仪容俊雅,墨发紧束,衣服上连一丝褶皱也找不到。
不知想到什么,他朱红色的唇角,噙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殿下。”柔婉的女声轻响,姜与倦立刻看了过去,却看见来人是杜茵。
本来舒展的眉心微拢。
“您在等谁么?”她先开口问。
姜与倦只对一旁道:“斩离,”容色颇为冷峻,“如今是什么人都能进孤的府中了么。”
因为石榴与杜夫人给他下药的那件事,他对杜茵的观感已然不好起来。
斩离立刻半跪:
“属下失职,”想必是门房怵这位杜小姐从前的手段,没有细问便把人放了进来。刚想把人请出去,便被杜茵抬手制止。
她强压着恼怒,维持着一脸端庄娴静,冲着姜与倦慢声道:
“她不会来的。”
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姜与倦默不作声,拂袖便走。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杜茵忽然道,“殿下想知道她现下在何处么?”
姜与倦果然身形一顿。
她吐字清晰地说:
“城外,萋古道。”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难看。
……
荒草阡陌,阳光正暖。
身着蓑衣的少年伸着懒腰。军士拉来了一辆牛车,向筇王抱拳行礼。
“王爷此去多多珍重。”龚简递上行囊,还有一串鼓鼓的药包。
虽是初初相识,这老者总给他一种熟悉之感…姜与明接过东西,冲他颌首: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龚简一顿,却问:“不知王爷今后有何打算?”
陛下既然没有执意取他性命,而是流放了他,早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毕竟是皇子,枭塔那个地方是困不住他的。
姜与明笑道:“求我所求之物,见我要见之人。”
龚简长叹一声:“王爷得以解脱,想来她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一直默默的白妗叫住转身欲走的少年:
“王爷,答应我的东西。”
筇王却将脸一垮:“明日是三弟的大婚,作为哥哥,总该随一份礼吧?”
他抚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东西,本王已经托人放在东府之中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兄弟更值得心疼一些呀。
白妗去看,果然苍白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她瞪大眼睛,他却朗笑一声,跳上了牛车,在颠簸之中冲她远远地挥了挥手。
“不必相送了!”
望着他叼着草叶,躺在牛车上徐徐远离的身影,阳光撒遍田垄之上,染尽金黄。
这些人一个一个,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白妗临风而立,面容逐渐染上了忧愁。
她何时才能得偿所愿?
不远处,于树木的阴翳之下,青年负手站立。荒草丛生的古道之上,少女遥望那个人的背影,而他凝目,望她。
杜茵看了眼青年惨白的面色。
被辜负,被背叛。
这样的滋味如何?
太子殿下,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她心口有报复的快意。
轻笑声中夹杂着讽刺:“殿下你瞧,若非亲眼所见,妾还当真没有想到这小小一介画师,手段如此高明,连大名鼎鼎的筇王都能攀附上呢。”
姜与倦的手攥得死紧,鲜血从掌心渗出。覆盖那一道道丑陋的伤痕。
所有哪怕一点点的希望全部落空,一切是他自欺欺人的幻想。她没有来赴与他的约,而是去见了其他的男子。
依依送别,愁情百转。
而那个人,是他的哥哥。
他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终于明白最初她蓄意接近,隐瞒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从始至终,从始至终!她都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来,百般试探他是否大婚,从知道会定太子妃起就开始疏远。
大赦天下四个字,不再是皇恩慈悲,而变成了一个笑话。
毓明太子被耍得团团转的笑话。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而他…只是她的一枚棋子。
难堪痛楚灭顶般涌上…
他紧紧地合上眼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