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璃觉得他已经完全不正常了,甚至有点吓人。
她按捺住心头的恐惧,轻声劝他:“你不要这么想……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江泽远微微移动了下手腕,病号服宽大的袖子翻了上去,露出腕上斑驳的伤痕,“我试过,都失败了,我下不了手,倒不是因为怕死……只是我还想在活着的时候,再见她一面。”
他没有救了,陆璃想。
这是一个死局,除非慕糖出现,可是陆璃知道她不会来,江泽远见不到她的最后一面。
而她的宽慰与劝导也都无济于事,没有任何的意义。
陆璃不想再呆在这煎熬的病房里,她想离开,而这时一个小女孩跑了进来,扑到陆璃怀里。
她看上去五六岁的模样,穿着小花裙子,头上戴着个粉色的蝴蝶结,圆圆的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意,与惨淡的病房格格不入。
小女孩想要讲话,陆璃抱着她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对江泽远解释:“这是亲戚家的小孩,和我一起来探病的。”
然后又对小女孩指了指江泽远,悄悄说:“这个大哥哥病了,病得很重……我们走吧,让他好好休息。”
陆璃牵着小女孩要离开,然而小姑娘却好奇地看了江泽远一会儿,挣开陆璃,跑到江泽远床边,在他手里塞了一颗水果糖。
“我知道生病了要吃药,吃药很苦。”小女孩悄悄地说,“所以吃完药把糖含在嘴里,就不苦了。”
她说完就牵着陆璃的手,两个人一起离开,江泽远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病房里又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他。
糖还在他的手心里,塑料糖纸有点扎手。
这颗糖他吃不了,他吃不进任何东西,只能靠鼻饲管进食流质;他也并不需要吃糖,因为他不吃那种很苦的药,他的病已经没有药可以医治,营养治疗续着命,过一天算一天。
但江泽远还是微微收紧手,虽然他现在没有什么力气,可还是用尽全力想把手里的水果糖握紧。
因为他恍然间记得,曾经她也送给过他一颗糖。
那好像是初夏,郁郁葱葱的树下,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照在她脸上,她弯着好看的眉眼,伸手递过来……那颗糖是淡淡的柑橘味,吃在嘴里有点酸还有点甜,但时光隔着太远,具体的味道已经不记得了。
他也没机会再尝到这种味道,就像他心里清楚,临死前他也见不到她的最后一面。
死后还能见到她么?
当然见不到,他的灵魂到不了慕糖所在的地方。
江泽远缓缓阖上眼睛,他感觉身上的力气在渐渐流逝,只有手里那颗糖愈发真实。
她当年给的,也许是一颗包着糖衣的毒药。
从他吃下去的那一刻开始,无药可解的毒就在他的血肉里生了根,长出一根根藤蔓,将他的骨骼与心脏紧紧缠缚住,一辈子执念刻骨,挣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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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糖早就把江泽远忘掉了。
她此时正在自己宽大的书房里,将收获的半条魂魄放进琉璃灯里。
看着魂魄像金鱼一样在忽明忽暗的灯里缓缓游动,慕糖觉得心里很满足。
她已经攒了一半多,也不知道将整个灯填满时,会发生什么神奇的事情。
小黑在软软的沙发椅上摇着尾巴,看着她毫无负担的微笑,幽幽叹了口气。
“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个个对你死心塌地的?”
它刚在水晶球里看完江泽远的结局,那个男人或许不怎么样,但的确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在惦记着这个冷漠恶劣的女人。
“你是猫,当然不会明白。”
慕糖站起身,走到窗边,那里挂着一只空空的复古鸟笼。
“这就跟养鸟一样,鸟儿一开始向往自由,但只要养久了,□□好了,就算你把笼子打开,它也不会飞走。”
她慢悠悠转动着镂空金笼,轻轻笑道,“到最后,就算你想抛弃它,它也会死心塌地地留在你身边,因为离开你它就活不下去。”
人也是如此,感情为饵引诱过来,刻意□□,到最后形成印在心里的习惯。
他们真的很爱她么?
慕糖不知道。也许,她只是构造了一个迷宫,将他们装了进去;而那些男人找不到出口,就只能呆呆地等在原地,期盼着她有一天能回来。
呵,多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