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足够清醒,一个人的情感,是容易看清的……我有把握。”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双眼澄澈,带着淡淡笑意。
可如果仔细看进去,那幽深的瞳仁深处,却带着星星点点的嘲弄与凉薄。
*****
洛寒将白玉酒盏中倒满了寒潭香。
今天是满月,不过他已经不必再担心。
暗阁请来了御医,花了一段时间,彻底清除了他体内的药性。
他不再需要解药。
可是装解药的小瓷瓶依旧揣在怀里,洛寒拿出来,细细摩挲,光滑的瓷壁,就像是女子细腻美好的肌肤。
心动么?
还是心动的。
在她死了以后,终于可以坦诚一回。
不过心动又如何?
他们相逢于一个错误的开始,注定没办法拥有完美的结局。
洛寒觉得自己也许有些遗憾,他现在得到了自由,可却总觉得心头上了一层更深的束缚。
夜深人静之时,他总是会想起她,想起她温柔话语里的戏谑,她款款微笑下的冰冷,还有那天落入水中,看他最后一眼的样子。
每到这种时候,洛寒就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喝酒。
可酒里也有她的影子。
洛寒记得,他们曾一同对饮,她装醉,然后毫不留情地戏弄他,就像在玩自己喜爱的玩具。
她所谓的喜欢,高高在上,像是一时兴起的垂怜与逗弄,他们之间从不是平等的。
然而即便这样,洛寒还是很难忘记她。
这总会让他觉得自己很贱。
洛寒抚摸着白玉酒杯,思绪就像是春日里被风卷走的柳絮,漫天飞舞,飘飘忽忽也不知道要归往何处。
他忽然想到,有一个问题,到最后也没有答案。
她对自己……有没有过喜欢?
不是那种对于玩物的态度,而是发自内心的,渴望与他一生厮守的那种情感……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
洛寒垂眸,思索了半晌,还是没有头绪。
他从来抓不住她的心思。
而这样的问题也没有意义,因为他再也没有知道答案的可能性。
洛寒拿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该忘记了,他想,他还有没有完成的使命。
当年侥幸活下来后,他这一生的目的便只有复仇,即便是现在,也没有改变。
至于她……就像是一场带着罪孽感的梦,只能作为秘密,藏在心里谁也窥不见的地方。
他静静地放下酒杯,起身离去。
*****
那日后,洛寒将全部心思投在寻找永安侯罪证上面。
他反复梳理着暗阁里的卷宗,随后再次潜入了永安侯府。
洛寒重新利用起了江素琴,没有了慕糖的挟制,一切都变得很容易。
最终还是如原剧情的走向一样,永安侯的罪证被搜出,上交朝廷,皇帝震怒,着永安侯下狱,侯府上下男子处斩,女子贬入教坊,家产尽没。
抄家那日,洛寒去了永安侯府。
在永安侯获罪后,洛家翻案,重新恢复了爵位。他从前在暗阁又素来得皇帝赏识,一朝翻身,便直接提拔到明面上来,负责督查永安侯府的抄家事宜。
侯府大门的匾额被摘下,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院子里的花木东倒西歪,四处充斥着惊恐的尖叫与哭泣,整个侯府上空被绝望深深笼罩着。
洛寒冷漠地旁观着。
他毫无怜悯,甚至感到快意。
这些都是洛家曾经历过的,现在轮到永安侯府江家,是因果报应。
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哭哭啼啼的女眷身上,那里当然没有慕糖的身影。
如果她没有死,出现在这里,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洛寒想了一下,却发现他想象不到她失声痛哭的模样,慌乱与恐惧似乎总是无法与她沾上边。
她总是冷静、镇定的,唇边挂着温柔得体的微笑,掩饰着内心的冰冷与残酷,就像是永远也不会有崩溃的那一天。
又开始想她了……
洛寒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去看那些吵闹的女眷,转过身去。
然而这一转身,却僵在了原地。
永安侯府大门口,破碎的匾额凌乱在地上,慕糖正站在边上。
她一身雪青色撒花长裙,鬓边佩着蝶戏蔷薇鎏金步摇,美丽而从容地站在那里。
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慕糖倚在门边,看着他。
洛寒望着她唇边的淡淡笑意,双手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