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大祭岭向北30公里的青龙镇。
不算太宽的青大公路上,几个本来是大型农具的铁耙此刻分成两排,耙齿朝上,临时充当了拒马的角色,横七竖八地把路面挡了个严严实实,铁耙拒马两边还有很多加长图钉,带刺的铁丝和摔碎的啤酒瓶。
铁耙拒马北面,几十辆汽车停靠在路边,一大群穿着各色旅行服装、操普通话的人站在距离拒马十来米的地方,和拒马南面一群说本地话的人争吵。
外来一方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来自首都的简易扬,当地人领头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年人,郭家兴。
简易扬强压着怒气说:“一辆车五十,不可能再多了。”
郭家兴呵呵笑:“一百,少一分也别想过。”
简易扬:“我们就是过一下,前后一分钟都不要,老人家,您不觉得你们太过分了吗?你们家的孩子如果开车外出有人这么刁难他们,你愿意吗?”
郭家兴一摆手:“别给我来这一套,一辆车一百,掏钱就过,不掏滚蛋。”
简易扬身边的年轻人忍不住了:“你们真是一群无赖,一把年纪还这么不要脸。”
郭家兴和他身边一群老头子全都指着年轻人:“你哪来的*&*%¥#………………你*&@#*&你就是给钱也别想过。”
年轻人抓狂:“操,哥,咱们就给风庄主打个电话吧,这群老不死的欺负咱们外地人,他还敢欺负风庄主?”
简易扬无奈:“这里离风回农庄还有30公里呢,这个距离在首都都能跨两个区了,人家农庄管不到这儿。”
简又扬气得转圈:“农庄管不到,报警到现在没人来,那咱们就这么干等着?过四个小时不到,咱们就进失信名单了。”
简易扬说:“待会儿如果青河县警局的人开不来,咱们直接打九商市政府的政府热线。”
简又扬气得喷火:“九商离这里二百多公里……”
“首都政府的人来你们也得给钱。”郭家兴打断简又扬,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除非你们让政府的人住在这里,要不然,你们回来不但这一百块钱不能少,还得再加一百块的精神损失费。”
“你损失什么了?让我看看可以吗?”一个清朗纯净、好听到不可思议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年轻人出现在公路西侧的河堤上。
年轻人上穿紧身短袖黑T,下面是随随便便的迷彩裤,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因为他的出现,附近的山山水水像瞬间被赋予了灵魂,变得生动而耀眼。
拒马两边同时陷入寂静。
黎下跳下河堤,站在距离郭家兴约三米远的地方,居高临下,淡淡地看着他。
郭家兴好像被摄去了魂魄,茫然片刻后,他才忽然警醒,想起自己的身份,他努力想表现得强势霸道,但还是忍不住退后了两步才说话:“你,你是谁?我们的事,你管得着吗?”
“我是风回农庄的老板,这些都是我农庄的客人,你说我管不管得着?”黎下近乎于温柔地说。
郭家兴吞了口唾沫:“我不认识什么风回农庄的老板,这些人从我们村口过,影响我们村里人的健康,就得给我们钱。”
黎下口气依然平和:“如果我说不给呢?”
郭家兴看身边一群同伙一眼:“那,他们一个也别想过。”
黎下微微一笑,眼睛看着郭家兴,随意地伸出右脚,轻巧地勾起一个铁耙,然后脚一挑,两米多长的铁耙像只蝴蝶一样轻盈地飞上半空,划出一个长长的弧形,落在公路对面的半山坡。
跟着,第二个、第三个铁耙也飞了出去。
“哎——,你你,你敢扔我们的东西,你,你……啊——”
“啊啊——”
郭家兴愣怔片刻后,想扑过来阻挡黎下继续扔铁耙,慌乱中踩上了加长图钉,他抱着脚坐在了地上,急忙过来想帮他的另外一个老头子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也大叫着坐在了地上。
黎下连单手插兜的姿势都没变一下,继续那么冷眼看着他们。
郭家兴等那阵最激烈的疼痛过去,指着黎下:“你在我们村地盘上还敢欺负我们,我跟你说,我们跟你没完。”
他转头对着一群张皇无措的老头子叫:“看什么看?去那边,躺路上,不管是谁,不给钱就别想过,看他敢不敢把咱们也扔了。”
一群老头子互相看了看,还真的走到南边没有图钉和碎啤酒瓶的地方躺了下去,并且躺的相当有技巧,看着乱,但就算技术最好的驾驶员也别想绕过去,一看就是提前实践过。
郭家兴看他们躺好了,扭头看着黎下,发狠道:“你不是有本事吗?来啊,把我们也扔了,也扔山上。”
黎下点头:“可以啊。”
他说着走上前,打算拎起郭家兴。
“哎哎哎,那个,哎,你别……”在简易扬伸手阻拦黎下之前,河堤上突然又冲出一个人,伸展着两臂拦在黎下和郭家兴之间。
黎下站住,面无表情地看着葛辽。
葛辽拼命控制着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颤抖,努力扯出笑脸:“那个,就是,就是,你,你,就是,这些垃圾,不值得脏了你的手,不值得。”
黎下不说话,就看着他。
虽然黎下没有任何表情,葛辽却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厌恶丝毫没有减少,但葛辽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这些老不……垃圾惯会碰瓷讹人,你你,你农庄那么忙,不能让这些垃圾给缠上,这这这儿交给我吧,我……呃,那个,萧医生……”
他看着黎下身后,讷讷地闭了嘴。
萧知和怀江从河堤上跳下来,萧知看了一眼葛辽,下巴微微一挑。
葛辽:“?哦。”
一扭身,一手一个,揪着郭家兴和旁边那老头的衣领子把两个人拖到河堤旁,像根本没听见两个人的叫骂,然后又随手扒了两个人的外套,扔在路上,他踩着外套走过去,拎起剩下的几个铁耙往对面山坡扔。
萧知看着黎下叹了口气,就像对自家调皮捣蛋又闯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祸的孩子,口气相当无奈:“这么点事,你来干嘛?”
然后不等黎下开口,拖着他就上了河堤。
黎下看怀江过来,就知道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跟着萧知上了车,径直回农庄。
怀江则继续留下履行总管的责任,他对简易扬伸出手:“怀江,风回农庄总管,抱歉来晚了。”
简易扬伸手:“简易扬。谢谢你们能过来,不应该麻烦你们的。”
怀江说:“你们是农庄的客人,在农庄附近遇到这种事,就是我们的责任。”
他看了看排出几百米的车,又看看脸前终于松了口气的上百名客人,跳上河堤,拍了两下手:“我是风回农庄总管怀江,首先,我就刚刚发生的事情向各位道歉,这件事因我们农庄而起,我们会负责到底,我保证各位返程时不会再遇到同样的事情。
然后,我代表我们老板给诸位做出一些补偿,各位在农庄期间的饮食,属于风回农庄原材料的食物全部九折。”
几乎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不太敢相信,因为眼前的事情真要追究起来,风回农庄根本没什么责任,华厦国因为传统和法律对老年人都比较宽容的缘故,老年人碰瓷属于常见现象,今天这事就算拿到网络上讨论,对风回农庄的风评也不会有不良影响,何况,风回农庄在乎过网民的舆论吗?
而以风回农庄原材料的食物价格,给这么多人打九折,损失的可不是个小数目,风回农庄其实是不用承担这个损失的。
所以,这么想来算去,好像是他们这波人交了好运,碰上一贯小气的风庄主今天突然转性想要大方一回,这让他们怎么能不懵逼一会儿?
可能因为年轻,简又扬反应过来的最快,他大声说:“怀总管,能不能换个条件,我们不要价格优惠,把农庄原材料的食品每天多提供一些,让我们每个人都能吃到一次,或者,也像四月底那几天的客人一样,把农庄的水果卖给我们几斤,我们愿意用官网上的正常价格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