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阳,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回响,没有风,没有任何的流动,但世界并不是一片死寂,相反,非常热闹,简直可以说是沸反盈天。
目之所及,灰色的乌云在无尽的空间中激荡涌动,形成无数个巨大无比形状各异但个个都凶恶狰狞的形态,互相追逐,撞击、纠缠、撕咬、吞噬……抑或同归于尽同时消散,回归于灰暗的、寂静的、无尽的宇宙荒原……
无数个轮回,细节也许略有不同,但灰暗不变,寂静不变,面貌凶恶丑陋的乌云团之间纠结毁灭的过程不变,千千万万年,一个个的都不嫌烦吗?
他烦了,于是他起飞了,他冲进了狰狞的云海之中……然后呢?
黎下睁开眼。
有光,有太阳,有声音,小鸟在啼鸣,有风,他闻到了春风带来的花香,还有……
他看着萧知:“你一直坐在这儿?”
萧知把书合上:“不可以吗?”
黎下想了想:“所以,我梦里感觉到的熟悉的气息,不是梦到了老朋友,是真的闻到了?”
萧知把书放在旁边,兴致大起:“老板你梦到了我?”
“记不清了。”黎下说,“就是感觉到了特别熟悉的气息,正在想是谁呢,一睁眼,看见你,就觉得,好像就是你的气息,分不清是醒了之后感觉到的,还是梦里带出来的感觉。”
萧知看起来有点遗憾:“没办法,梦这个东西,人类科技再发展一万年也未必弄得清楚,太玄乎,太没有规律。”
门口伸进来两个脑袋。
黎下一招手,两只儿子就扑了上来。
黎下推着脸上的大脑袋大笑:“别别别宝贝儿,就是多睡了会儿,不至于。”
两只狗子狂舔结束,趴在他身边不肯下去。
萧知拍拍杉下的屁股:“稍挪点儿,正跟你们爸爸聊天呢。”
杉下换了个地方,脑袋扎在黎下的脑袋旁边。
黎下问;“飞飞和康康没丢吧?”
杉下和黎下:“呜呜汪汪”。
萧知翻译:“小沈和贡宝带着去东区玩了,那两只最近特别黏他们俩。”
黎下点头:“没被人炖成汤就好。”
萧知探过身,把手放在黎下额头。
黎下心里一动:“不是,我,不是又睡了好几天吧?”
“三天半。”萧知说着收回手站起来,把桌子上一个小篮子提到黎下面前,里面是两个苹果,几个山楂,黎下一下就认出,是神衣冢的东西。
萧知坐回原位,也就是黎下脚头的床沿上:“吃点润润嗓子,现在是6号下午一点半,需要给你点几个菜过来吗?”
黎下没动:“一点不饿,感觉挺舒服的,我再躺一会儿。”
萧知说:“开业了,一切顺利,没了压力心情放松,就多睡了会儿,挺好的。”
黎下一只手挠着楸下的鼻梁骨:“我以前没这么娇气,人只要活着,谁没压力啊,开个业就一下睡三天,我还是感觉夸张了点。”
萧知点头:“略夸张,但大体还在正常范围,不用担心不治之症什么的。”
黎下黑线:“我根本没想那个,我就是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瞌睡这么多,有点矫情,我姥姥都没我这么能睡。
对了,我一下睡几天,我姥姥姥爷呢?”
萧知说:“姥姥现在在舅舅舅妈的店里,跟一个叫王恕行的小孩下棋。
4号那天,姥姥姥爷给怀江打电话,问怎么两天都不见你,知道你在睡觉,姥姥姥爷让我们照顾好你,他们说你小时候一年总会有这么几次,一睡几天,睡起后精神特别好,让我们不用担心。”
萧知这么一说,黎下也影影绰绰想起,姥姥和齐飞燕好像确实跟他说过,他小时候偶尔会贪睡,一睡三五天不睁眼,第一次把齐飞燕吓得直哭,后来发现他这么睡一觉后,身体和精神反倒格外好,慢慢就习惯了。
他上小学后这种情况越来越少,初中后就彻底没有了。
可为什么现在又开始了?他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萧知说:“你原本就有这样调节自身的习惯,或者说能力,后来因为上学、从军这样的环境不允许这种习惯的存在,身体就把这种习惯压制了,人适应社会规则的潜意识是非常强大的。
现在,你成了自己的老板,不需要强迫自己去适应自己不喜欢的社会规则了,那些被压制下去的先天优质能力自然就回来了。”
黎下:“你说我一睡几天这种习惯是优质能力?”
萧知:“当然,通过睡眠修复身体和精神上的亏损,这是非常好的能力,你想想那些神经衰弱、神经官能症、焦虑症,看是不是这样?”
这个不用想,只要听听那几个名词,就知道自己这个简直是作弊。
黎下不纠结自己的问题了,问:“我姥爷在干嘛?”
萧知说:“给齐正阳老爷子打下手,俩人一起做小马车。”
黎下点头:“嗯,这事不错。”
那辆驱逐专用小马车是齐正阳老爷子的作品。
东区有一棵死亡的千年老榆树,两人合抱粗,沈厚仁发现后,把老榆树从露出地面的地方给锯了,上面送给齐正阳当雕刻材料,下面沈厚仁用土给埋上,说他能给养回来。
齐正阳觉得那么好的木材做成把玩的小东西浪费,怀江就给他画了张草图,让他帮忙做几辆小马车,本来的用途是到了收获季帮客人运送水果,没想到先当驱逐舰用上了。
姥爷本质上是个老小孩,肯定是看到小马车把那个无赖男颠得七荤八素,觉得特别好玩,就找到齐正阳,和人家一起做玩具去了。
知道姥姥姥爷没有胡思乱想担心自己,黎下就放心了。
梦境已经完全消散,梦里飞翔带来的极度快乐感也散得差不多了,虽然身体的感觉还是很舒服,但曾经沧海难为水,这点舒服还不值得他赖床,黎下拍拍两只儿子的脑袋:“起床吧?”
儿子们蹭了蹭他,跳下床。
萧知笑道:“农庄的事一句都不问啊?”
黎下跳下床往浴室跑:“我就是个傀儡庄主,只管出钱和享福,农庄经营是你们的事。”
洗完澡出来,儿子巴巴地等在门口,黎下轻吹一声口哨,带着两只来到花构树前的草地上。
易眠正趴在草地上,两只脚悠闲地翘着,看脸前的笔记本,听到口哨,一下坐起来:“老板你睡醒了?”
黎下过来坐在她身边:“你整天就呆在这么巴掌大的地方看电脑,不闷得慌啊?”
易眠高兴地摇头:“忙活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能够宅着,我感觉特美。”
黎下看她:“你才多大点,就忙活了那么多年,我姥姥都没这么说过呢。”
易眠的眼神飘了一下,嘿嘿笑道:“时间长短是个相对的概念嘛,我一共才活了二十多年,为了现在能理直气壮地宅,已经付出了二十年的努力,十几岁就差点秃,我这么说完全没问题。”
黎下看看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差点秃?”
易眠:“你没看过网上对程序员的描述吗?秃头是基础配置,程序员的成就和发际线是一致的,成就越高,发际线越高,按我的成就,现在应该是光头才对,之所以还能拥有这么美好的发际线,是我爸和我哥有钱。”
黎下点头:“看来钱真是个好东西,我要多多地挣。”
易眠把电脑推到他跟前:“那让这丫赔我们一笔,虽然他靠点击量挣的那仨瓜俩枣咱不稀罕,但跳蚤腿儿也是肉,更重要的是,不能便宜了这王.八蛋。”
标题:两个短视频,索赔300万,是资本对自媒体人的霸凌,还是权贵对言论自由的打压
【风回农庄雇凶打人事件已经过去一周,网上热度不减,只是从最开始的声讨打人者转换成了对视频发布者的攻击谩骂,笔者之前一直默默关注这件事,从不曾发言,今天看到青河县法院《关于青河县政府起诉‘农庄雇凶殴打路人视频’对网民的公开回复》,笔者觉得,做为一个有良知的公民和自觉有良知的媒体人,如果再不发出自己的声音,可能会愧疚终生。
诚然,最早发布的那两个视频是有点问题,没能完全客观地反应农庄事件的全部事实,通过青河县政府发布的两段完整视频,可以确定这一点,所以,那两个视频的发布者和所在的自媒体平台肯定都有责任,但是,这并不能成为网民们网上暴力自媒体工作者的理由,也不能成为青河县政府占据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狮子大开口,敲诈视频发布者和自媒体平台的理由。
法制社会,每个公民都有根据自己所看到的事实阐述自己看法的权利,错与对,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标准……】
黎下没再往后看。
已经看过风回农庄提供的完整视频,知道那两个视频是断章取义并且经过恶意剪接还能强词夺理倒打一耙,这个所谓“笔者”毫无疑问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化流氓,读他的文字黎下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直接拉到后面看评论。
小人物:今天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厚颜无耻,这篇文的作者可以直接贴在华厦词典上当‘厚颜无耻’的活体注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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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风不动:【这小便池收了那个发布人多少钱,简直不要脸出了新境界啊,老子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对他这无耻嘴脸的敬意了。】
腿长1.8米:【这小便肚子里有点墨水,所以能如此准确地用行动向广大网友诠释什么是厚颜无耻。】
除了学习和工作,啥都爱:【突然觉得,全民普及高等教育不全是好事,小便这样心肝都黑透的,不识字还好,如果有文化,太可怕了。】
第二条,落雨是花:小便,你良心烂成这样,你妈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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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三千根:【要教育出如此黑心烂肚的孩子不容易,必定是要倾注几代人心血的。】
一夜三十郎:【小便他妈只有比他更烂,才能把他教得如此出色。】
……
黎下关闭这条推送,问易眠:“这个小便就是发送视频的人?”
易眠说:“不是,是那人雇佣的水军头子,我有他们的联系记录,这人原来是个网络小说写手,水平不行,写不出名堂,就干起了自媒体写手,有好几个小号,现在好几个热门推送都是他的,精分高手。”
黎下问:“你的联系记录能当证据呈送法庭吗?”
易眠吐了下舌尖:“不能,但我可以免费送给其他人,让他们放网上,老板你看看其他推送。”
黎下回到主页面,最上面一条是:权威鉴定打脸还能抵赖诬陷,农庄事件视频发布者突破做人和职业双重底线
这是一篇文字+视频报道。
文字内容通过标题就能知道八八.九九,倒是视频,黎下打开看了一点。
易眠送交青河县政府办的完整视频他没有看,但知道每个都是两小时整,现在放上来的两个都是四十分钟。
易眠解释:“咱们送两个小时是为了更保险,网上肯定不能放那么长,县政府拿到鉴定结果后,公告里贴的都是40分钟。”
黎下点头,打开贡宝那个。
从七点二十三开始,一群人站在月季拒马前,四五个人隔着拒马和仲平、吴姜商量,要求进去,说肯定不乱折花,不给农庄添麻烦,仲平和吴姜带着笑容,特别耐心地解释,农庄再有两天就开业了,内部非常忙,并且开业仪式的布置也是要求保密的,请他们谅解。
前面十多分钟都是这样的内容,一波一波人要求进去,仲平和吴姜一次次解释,直到郭增源和李玉美出现。
被仲平和吴姜含笑拒绝后,郭增源冷笑一声,开始骂:“不就他妈一个农庄嘛,老子来是看得起你们,装特么什么大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