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树枝洒落在脸上,暖融融的,黎下睁开眼,随即被照得眯了起来,天湛蓝湛蓝,深远无尽,多看一会儿就会眩晕,眼前老梨树的枝叶倒是清清楚楚,已经开始萌芽了。
他轻吸一口气。
身体很舒服,可脑袋里空荡荡的,他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神衣冢的,看起来还在这里睡了一夜。
虽然姥姥对神衣冢迷之崇敬,但除了那三次环神衣冢之旅,他从来没有在神衣冢过过夜,姥姥不让。
而那三次加起来共计八十七天的环神衣冢探险,他每天晚上都是在美梦里度过的,虽然现在能让他记起细节的美梦已经很少很少了,但每天醒来后那美妙的感觉,他永远都忘不了。
黎下伸了个懒腰,准备起来,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醒了?”
“喔,”黎下一个激灵坐起来,就看到旁边的老柿树上,萧知一腿支着一腿下垂,坐得特别舒服,手里还拿着本薄薄的线装书,他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老板累得昏倒,两天人事不省,急救医在身边守护不是应该的吗?”萧知不慌不忙地收起了书,纵身飘下。
“两天?”黎下也一个鹞子翻身下了地,他睡在老梨树的树杈。
杉下和楸下跟着他跳下来。
这棵老梨树品貌奇特,主干两米多高就分杈了,分出的几十个树杈平均直径超过七十公分,树冠占地约六千平米,二十八年前,黎下就出生在这棵老梨树下。
“今天是除夕,再过三个多小时春晚就开始了。”萧知过来,帮黎下拉好外套。
“啊?”他刚才迷迷糊糊,居然以为是早上。
“快回家吧,再不回,姥姥打电话,我就编不来理由了。”萧知说着,给杉下和楸下指了指家的方向。
两只狗子欢快地叫着钻进了林子里,一大群鸟雀飞了起来,跟着是野鸡和松鼠惊慌的叫声。
“这算是嫁狗随狗吗?”萧知笑着看看那一片鸡飞狗跳的林子,和黎下同时起步,向山坡下跑去。
神衣冢的山坡很陡,中间部分几乎是竖直的,一般人就算没有恐高症,下的时候也难免腿软,这两个人却如履平地。
黎下边跑边说:“我以前再怎么累,睡八个小时就完全恢复了,从没连续睡两天的历史,一天都没有。
而且,我记得我坐在虫鸣湖边看了会儿风景,最后是回我办公室睡了啊,怎么会在这里?”
萧知说:“你累得很了,把一些产生过的念头当成了真实,比如你累得想就地睡在办公室,不回家了,但其实并没有。
你那天去农庄后大概三个小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有点累,直接回梨花坳了,我没介意。
晚上,黎先生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晚上不回家,就在农庄了,我才知道你没回到家。
当时,我和怀总管在一起商量农庄各类产品价目,我们俩就一起来找你,结果,你在那棵老梨树上睡得昏天暗地,怎么叫都叫不醒,怀总管吓坏了。
我给你做了个简单的体检,没发现问题,知道你只是累很了,就没再叫你。”
黎下觉得自己不该像萧知说的这么不靠谱,他拼命回忆那天下午的事,可他的记忆就到他走进办公室,看到沈九州帮他布置的那张大床。
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那么累都记不得了。
萧知说:“老板,别想了,你就是太累了,几十万亩的农庄,投入以亿计,开张在即,却不知道前景如何,这种情况,是个人都会焦虑紧张,你的反应很正常。”
“可我并没有很焦虑,很紧张啊。”黎下不太认可这个说法。因为他目前并没有投入那么多,投入那么多的是沈厚仁,或者说是沈九州。
“你意志坚定,主观意识一直在暗示自己没什么大不了,不必焦虑不必紧张,但潜意识里的焦虑还在,这是我们的本能,很难通过意志来控制。”萧知还是平时冷静淡然的样子,跟他说起揍葛辽和辞职时一模一样。
黎下检讨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好像……真的……有点焦虑?
似乎也不对,就算现在把沈厚仁的树苗全部折现给他,自己也远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心疼肯定会,焦虑应该不至于。
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解释。
可能,是对自己那些未来必须卖出超高价格的水果确实有点担心吧?
黎下找到了理由,感觉安心了。
过了梨花河,两个人两只狗开始踩着夕阳慢慢走。
萧知说:“昨晚上,枣园的工程全部结束了,其他地方的工作也全部收尾,只有游客储物处的验证程序没有确定,完成时已经是半夜了,只有他们几个实验标本,按照行规,样本太少,不能说明问题。”
黎下说:“你和易眠做的程序,一个样本通过就够了,我相信肯定没问题。”
游客储物处,是为了方便游客在农庄轻装游玩设置的一个免费寄存物品的地方,用传统的金属钥匙容易丢失,用指纹易眠觉得不卫生,她和萧知商量了一下,决定用人脸和虹膜识别。
黎下以为这套识别系统会很昂贵很麻烦,易眠和萧知却说又便宜又简单,还可以和两个停车场的识别系统连接,安全性很高。
两个专业人员都说好,黎下也就不再管了。
枣园客栈是怀江为游园内的小旅馆起的名字,客栈在9、10和17号山头之间,这几个山头枣树相对比较多,
设计成中古时期农家小院形式的客栈,每个小院的房前屋后也都有一两棵枣树,所以怀江给起了这么个朴素的名字。
“鸡鸣岭那边,怀总管前天晚上亲自去走了一趟,齐修贤陪他一起去的,那个村庄的人和善知理,鸡鸣岭到大祭岭沿途的篱笆已经种完,路口的封挡设备也已经完成,昨天鸡鸣岭很多孩子骑着车子专门到大祭岭跑了一趟,识别系统灵敏准确。”
鸡鸣岭除了通往大祭岭的那条小路,还有一条通往青河和青龙镇的路,那条路的路口距离大祭岭20公里,农庄向北的停车场在大祭岭北7公里,如果不把大祭岭和鸡鸣岭之间的路封上,有人就可以通过鸡鸣岭进入大祭岭。
黎下笑着说:“也就是说,如果我愿意,明天农庄开张都没问题?”
萧知说:“有,答应在服务区做餐饮的那几家肯定不愿意这时候开张,人家还要过年呢。”
黎下笑起来:“我把这事忘了。”
萧知说:“哦,对了,昨天,怀总管和仲家几个人已经把合同签了。”
黎下惊讶:“这么快?怀江这几天是不是根本没睡过觉啊?”
梨花坳除了黎家,还有三户姓仲的。
黎下小时候对这几户人家的印象极其淡薄,到初中后才渐渐明朗熟悉起来。
仲平、吴姜夫妇和他们的女儿仲苗,仲苗首都大学毕业后,进了首都一家大企业,被派到企业在国外的分公司,黎下从上大学就没再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