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沈迟,居然敢当众烧毁?帝遗诏,你这是?藐视?帝,罔顾王法!”
?出声的是?一?位三?朝老臣,即便早已?致仕,却仍旧强撑着年?迈的身?上了大殿。他动作慢些,是?以看到遗诏起火的全过程。
庆王目光一?寒,却并未说话。底下已?有大臣起身冲上前去抢过遗诏将火扑灭,然而这火虽然不大,却恰恰烧毁了中间一?片文字,其余内容不成章句。
“这……”那大臣将所有内容浏览一?遍,愣了神。
“传位于”后面?已?成空洞,连带着后面?内容也都没有参考意义?。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迟身上。即便原来对庆王谋反极力反对的人此刻看到?帝遗诏被毁,目光也都难免复杂起来。
偏偏沈迟极为轻松,任由一?群人在那琢磨遗诏内容,他径自走下来,朗声道:“在前面?的诸位大人也都是?目睹过程的,从沈迟接到那封遗诏开始,未曾有任何多?余动作,遗诏乃自行燃烧。看来是?天意,上天不愿让遗诏现于世间,要么是?那遗诏根本就是?假的,要么……是??帝在天之灵,不许秦琇登位。”
庆王冷笑一?声:“天意?现如今是?景明六年?,今岁前有天狗食日之异象,后有天府紫微相冲,这难道不是?天意不许你秦璟在位么?地位低贱,品行恶劣,残害手足,不孝亲长,罔顾人伦,矫诏祚位。如此之人怎堪位居九五?合当天下共诛之!如今?帝遗诏现世,你竟使人烧毁遗诏。本王而今便要替天行道,诛邪扶正!”
有些宫中的陈年?旧事?不说,有好多?过去数年?已?难以取证。且一?直未曾公开,即便是?已?有了足够的证据,若要令所有人信服也需要一?个过程。
但是?天象一?说是?天下所有百姓有目共睹的,尤其是?今年?日食一?事。百姓中纵使没有庆王的探?煽风点火,自发也都开始议论纷纷。偏偏而后紧跟着太?的事,以及周太后之死,什么天府星紫微星一?齐拉出来,两件事一?起联想,让不少人对景明帝都有了意见。
殿中百官对景明帝是?忠心?,但其中除却庆王的探?外,不乏心?志不坚之人。此刻隐隐约约可听到“天象”“太后”之类的词。
景明帝端坐于上首,神态安稳:“扶正诛邪?皇叔你倒是??说说正为何,邪又为何?此遗诏无论真假与否,已?与天道相悖。朕九岁入东宫,乃?帝亲封太?,?帝崩逝后朕继位皇帝,名正言顺。如今这邪,怕是?一?路从封地杀入京城的皇叔罢。”
“诸位,当年?秦璟身为太?之时曾残害手足,早年?薨逝的庶出皇长?,还有后来数位皇?,以及周太后,皆死于他之手。如今证据以及证人已?于宫外等候,陛下可敢一?见?”
此言一?出,殿中不少人面?色震惊。
庶长?秦珏。
那该是?个很?遥远的人了。
宫里没有秦珏的画像,快三?十年?过去了,他的模样或许早就被人忘却。但当年?的秦珏以品性才情?于诸位皇?中脱颖而出,是?令满朝文武都惊艳过的。秦珏母妃为人温婉和顺,诞下?帝长?后更是?谨慎小心?,后宫亦传言其有班婕妤却辇之德,虽说母凭?贵,但她位分并不高?,于尔虞我诈的宫里活得?通透明白,不争不抢。也正是?因?为如此,教导出来的长?也是?谦和恭顺,诗书?礼仪除却内侍可以教之外,还有她的言传身教。
?帝偶然一?次随意问了诸位皇?学问,只有秦珏能流利回答,且虽为庶?却并不见分毫怯懦,落落大方。彼时秦璟虽是?嫡?,但?帝却因?为周家的缘故并不喜欢他,只是?按例指了内侍过去教学问,而秦珏却是??帝手把手教出来的。
?帝在位期间未曾有过什么大作为,算是?平平无奇,但他自己才情?极好,教出来的秦珏令朝臣都觉得?惊叹。
而后议储时便发生了争端。?帝便是?站在秦珏这边的,列举了好些古代立长立贤的例?。然而大齐自建国以来每位帝王立的太?皆是?中宫嫡出,且彼时秦璟资质并不算差,没理由非要立一?个庶?。
君臣为此事僵持了近一?年?,其间分成两方争论不休,江老太爷便是?秦珏这一?方的。只是?秦璟当时还有周家相助,周家正兴盛,于朝中势力不小,这场长时间的拉锯战最?终以秦璟册封太?结束。
三?年?后皇长?秦珏病逝,紧跟着其母妃亦伤心?过甚病逝。然而秦珏薨逝后,?帝竟要求追封他为太?,到这里又是?一?次君臣不和。不过这一?次是?皇帝胜了,也可以说是?江老太爷那一?派扳回了一?局。秦珏追封为昭慧太?,其母亦追封了妃位。
当年?连太医院出动了全体太医去为秦珏诊病,但最?终还是?因?肺痨不治而亡。?帝辍朝五日哀悼,群臣亦唏嘘叹惋。
自秦珏薨逝后朝中那两派的戾气便也没那么大了,总归国本定下来,社稷稳定就好。
不想多?年?后庆王忽然提起此事,说是?景明帝动的手。可景明帝当年?也不过十一?二岁,正是?少年?时期,如何能有那么深的城府。且这肺痨本就是?没救的。
虽说过了这么些年?,但这个问题足以让当时两派矛盾激化。在与?帝僵持的那一?年?里,因?立储之争官员变动幅度大,涉及此事的各种贬黜流放,期间又牵扯到几条人命,有人放得?下,有人却不会善罢甘休。
江怀璧不大明白当年?事如何,但她知道,此时庆王已?将放弃遗诏这条路了。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着这道遗诏能起多?大作用。圣旨自燃她当然知道是?人为的,沈迟不过是?借着个天道的幌?企图将庆王拉下来。
但她能猜出来的是?,遗诏自燃肯定是?沈迟动的手脚。
她抬眼一?扫,此时殿中个个都安静得?很?,目光基本都定格在景明帝身上。
一?个敢对兄弟和养母下手的帝王,是?能够让藩王有充分的理由起兵讨伐的。
不过也真是?可笑。现如今城外庆王的兵都已?经准备就绪了,还非要在此纠结一?个名头。对天下百姓自然是?要讲个理,但是?对庆王自己来说,手握兵权便是?最?好的武器。
他想两方兼顾,但是?此时此刻的情?形,倒仿佛是?偏向于朝中了。他还有别的目的。她心?中略有些焦急,若是?现在庆王在拖延时间暗中做着什么事,怕会影响局势。
景明帝一?手搭上龙椅,不动声色地开口:“这有何不敢?皇叔费劲心?思,几十年?搜挤出来的证据,千里迢迢送到京城来,若是?不见岂非辜负了皇叔的一?片忠心??”
然而对于秦珏与周太后的事,景明帝从头至尾都未曾辩解过一?句话,底下已?有大臣心?底生疑。这与上一?次景明帝身世揭露出来有些像,默认已?占了七八分。
然而接下来他再度出言却是?让人有些吃惊,他唤道:“江怀璧。”
江怀璧略一?凝眉,只得??出列:“臣女在。”
“由你与齐固一?同前去宫门口,将庆王的人证物证带回,不得?有误。”
这一?次倒是?庆王出声阻拦:“她不合适,这遗诏不就是?她同沈迟一?同取回出的问题。”
江怀璧转身将目光移向他:“最?开始是?庆王殿下说我可信,是?以陛下才委用我前去请回遗诏。怎的现如今又说不可信,殿下是?怕什么事暴露么?”
庆王一?时竟有些不明所以,目光里的寒意涔涔:“你敢污蔑本王?”
“……这装着遗诏的锦盒自城外拿到殿上一?直都没问题,打开却自行燃烧。您又不信是?天意,现在可如何自证您自己未曾动过手脚,让我送回来,企图借此污蔑陛下烧毁圣旨呢?”
话里便有一?层潜意思了。庆王因?为“信”她所以将自己动了手脚的遗诏让她带回去。
众人即刻便听出来,最?表面?的意思便是?江怀璧因?受庆王信任,此刻利用完了准备弃置了。
只是?这话从江怀璧口里说出来着实有些奇怪。
她要承认自己是?庆王的探?了么?但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