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她回答,庆王已继续:“……当今皇帝非真龙天子,不过一低贱庶子耳,居然也敢假造先帝遗诏登基为帝。即便是今日他亲自前来,也未必能有资格接下这道遗诏。不过既是你来了,这态度需得毕恭毕敬才好。江怀璧,正阳门至奉天殿共X里路(咳,此处等我找到地图拿比例尺量准了再补上),你?江家既然自诩忠诚,便由你做个表率。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将遗诏迎回奉天殿去,如何?”
她眸子闪了闪,尚且还算淡然,语气平静:“我朝祭天及参见天子最高礼节也不过是五拜三叩而已,见遗诏如同见天子,不知殿下从何处典籍得出需三跪五拜七叩首之礼?”
庆王抬头看她:“你?爹是礼部尚书,你?难道就一概不知?”眼中嘲讽之意尽显。
“在下愚钝。殿下若要知晓详情,也可进城入殿与诸位言官进行议论,定然能有一个令您满意的答复。只是此刻遗诏真假尚未可知,这礼数上又不能大意,真相揭晓之前,这遗诏暂时也不过是废纸一张而已。”
“好狂妄的?口气。你?既然处处提及礼数,那么出城至本王帐下,礼数呢?”
“藩王擅离封地逼入京城,是为谋反。逆贼而已,何须行礼?”
庆王筹谋这么多,就是为了尽可能名正言顺登位,此处一句“逆贼”是彻底激怒他了。庆王豁然站起来,面色暗沉,怒火中烧。
沈迟适时开口,声音温文尔雅:“庆王殿下有心疾,怒气过大于身体不利。”
庆王怒火一时熄不下来。江怀璧微一垂首便能看到他手背暴起的?青筋,脸色已然有些胀红发暗。
沈迟拉住她的手,竟发觉她似乎格外紧张些。也不知是注意力太集中还是什么别的缘由。
他看准了庆王情绪还未稳定下来,正要开口的时机抢先一步截住他。
“庆王殿下说当今天子改诏篡位,名?不正言不顺,乃是逆天道。那么先帝子?嗣众多,秦琇非皇嗣血脉,从何而来的继承资格?你?庆王若攻城篡位,又是如何能名正言顺?再者,世子?秦珩生母连名?姓都不知道,他一个庶子?又当如何继承大统?”
他特意将秦珩身世说出来,果然看到庆王面色震惊。一旁的?江怀璧对此事还一概不知,此刻听了也觉得有些惊奇。
怎么秦珩也有问题?
“秦珩上次利用沈达对我母亲下手,这一次直接潜入公主府欲行刺杀,可是背着您把长宁公主都得罪透了呢。”
庆王闻言不由自主攥紧了拳。自秦珩进京以来他就反复叮嘱,万事?都要仔细思量之后再做。他身边还有着一个张问……怎么就能这般鲁莽?他已不止一次告诉过秦珩长宁公主不可轻易动了。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本王继承人为谁还不需要你?来操心,区区一个长宁公主能奈我何?胜负皆在我手,今日本王势破正阳门,遵遗诏立新君,必不让恶紫夺朱之事?发生。”
啧,说得的?确冠冕堂皇。
江怀璧道:“那这遗诏,是庆王殿下要亲自送进去了?”虽然是这样问的,但她自己也知道,若是没什么目的,也不会非要让她过来跑一趟。
庆王冷笑:“皇室血脉不容混淆,秦琇是本王的?血脉,本王自然要认。先帝遗诏上明明白白写着是他继位,本王为他生父,自然要新君来迎。”
两人顿时竟无语。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庆王可不像是能安稳坐等之人,这话也不过说说而已,毕竟他攻城也不是仅仅靠一纸遗诏。
庆王垂首将遗诏捧在掌上,开口却没提圣旨一事?,只是看着江怀璧:“你?不是一直在调查庄氏之死么?至今还未查清罢。”
她忽然警惕起来。已很久没有人提过母亲了,她一听到心绪还是有些动摇。
“听闻你还查了当年江庄两家联姻一事?,”庆王的?目光沉沉,语气却颇为轻松,“查到茉莉了?或者说,查到庶妃赵氏?哦对了……还有后宫懿柔贵妃之死呢。你?疑心本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如今却也没个结果。”
他是故意勾着她的心走:“……如何?真相的确在本王这里,可要细细听一听?”
她恍惚一瞬,立即稳了身形。颤着唇逼迫自己出声:“……不要,不听!此次来,只为遗诏。还请殿下将遗诏奉上。”
“……啧,你?一向是能稳得住的。若是本王再告诉你?,从江庄两家有交集开始,你?父母相见,相识,相知,庄氏被掳,你?父亲与江老?太爷闹矛盾,你?母亲与江家二房的矛盾,之后你的?出生,还有妾室苏氏,你?与你母亲那么些年的嫌隙,连同……你妹妹,从一开始,便是算计好的?呢?”
她瞬间失了神,呼吸微促。后来的木樨和?稚离都是她贴身的?人,最知她心性,庆王自然也知道她最在乎什么。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去想过母亲了,只陪伴了她短短十七年的母亲,她有太多的?亏欠。
而如今,庆王还要告诉她,那些年的嫌隙,是外人刻意算计的。
沈迟握住她的手,后生怕她彻底失控,伸手扶住她的身子。心底微微酸涩,只庆幸自己这一趟幸亏是来了。她的从前,她的年少时光,皆是黯淡无光的?,陷入了很难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