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了?府迎接她的就是早已坐立不安的傅徽,以至于刚进门的江耀庭都愣住了?。
“今日进宫是出什么?事了??我听说怀璧也一?同跟去了,怎么回来就看着失魂落魄的……”他?话音未落,便看到像是瞬间惊醒了?一?般的傅徽伸手就去抓江怀璧的袖子,看那架势是要诊脉。
江怀璧有些木然地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轻声回道:“先生到底是出自乡野,如?何能医得了?宫里的娘娘。陛下许是有些不愉,却也未曾怪罪。父亲是知道傅先生性子的,怕是现下有些不大甘心,我先扶先生回房歇息……”
“回什么?回?怀璧你跟我过来……”傅徽这人向来是不管不顾,伸手直接去扯她,心急如焚尽显于色。
这边江耀庭亦要拉住她:“怀璧,你……”
她叹了口气,只能对傅徽说让他先回,马上与父亲谈完话便过去。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了?回去,却还是一步三回头。
父女二人去了?内室谈,江怀璧没等他?问直接开口:“父亲,傅先生开的药,我停了?。现下快两个月了?,我与先生提了?此事,所以他比较着急。”
江耀庭先是惊愕,而后竟是微微松了口气:“……停了?也好,停了?也好。那傅先生可说了?会有何伤害?”
她略一摇头:“暂时还不清楚,需走一步看一?步。庆王已经知晓我的身份,看近来的态势,怕是很快就要有大动作。他?对付江家最有力也是最容易的办法,就是从我身上下手。我们唯一能掌控的,就是尽可能不使我身份的事从他们人口中说出来,我们要掌握主动权。”
她眸子低垂着,今日于德妃宫中暗道里那些事,她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尤其不能让父亲知晓。但自从回去以后,心绪就一?直不太稳。
知晓从前做的很多努力都是徒劳,仿佛是死心了?,得?到了结果。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另一个开始而已,从前即便没有退路尚且存有希冀,现如今是连希冀都没有了?。
她从来不信天命,也知道这不是命,是局。破局求生的过程她都不敢想,她放不下的太多太多。
她都不敢抬眼,生怕父亲发现甜的异常,口吻语气尽量如常平缓。
“父亲也不必担心,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也只有如?今的情形于我来说最合适,陛下无?暇顾及太多,还需看在父亲您的面子上?,给我条生路呢。”
她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也是想提前给父亲说一声,如?若那天真的来临,还望父亲不要慌,里里外外还都得靠父亲撑着呢。”
“怀璧……”
她忍了?要掉出来的眼泪,微微一?躬身,然后转身逃也似地离开,脚下仿佛生了?风,一?路径直去了?傅徽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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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诊不出来,丫头……我诊不出来!枉我学了几十年医术……”已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终于第一?次,在她面前呜呜咽咽哭得像个小孩,“我知道有问题,能把出来有问题……但我无?能为力,丫头,我就是个废物……”
他?猛然挥袖将桌上?一?堆瓶瓶罐罐拂落,叮叮当当滚了?一?地,其中有几瓶当即破碎,声音清脆刺耳,有不知名的药味弥散开来。
她默默收回手,拿了帕子去擦他面上的泪痕,横流的眼泪顺着沟沟壑壑淌下,不知是晶莹还是浑浊,闪着光。
惹得她眼角一?润,鼻尖发酸,咬了咬唇微哽咽着安慰:“先生不必自责……若是那么好解,也就不叫皇室秘药了。他?要控制我也不是仅仅就先生这次的事,从前本就已有疑心,只不过是现在摊开来说罢了。”
见他?仍旧是情绪激动,她轻叹了一?声,手中一顿。“……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他?给了?我一?条生路,只要我以后处于他底线之内,起码无?性命之忧。从前总担心我身份败露了会牵连江家,现在倒是不担心了?。”
“丫头……这样的交换,划不来啊。”
她轻笑一?声:“交换……先生觉得?我有的选择么?有些事是我从一开始就痴心妄想且无?法改变的,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去护我想护的人……”
“你为江家做的已经够多了?,丫头……那谁来护着你?”
“我来。”门忽然被打开,两人都惊了?惊,看着仆仆而来的沈迟,面容清峻。这段时间少见他?,仿佛都清减了不少。
他?说:“我护着阿璧。”
没有人再去问他怎么进来的,江府他?基本已来去自如。但是令江怀璧惊奇的是,他?怎么忽然就来了。
沈迟一?眼看到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习惯性伸手去碰了?碰,有些凉,他?转头问傅徽:“她这是怎么了??”
傅徽先怔了?怔,意识到沈迟可能没有听到他们前面的对话,倒是把那句“护着”接得巧了。他?一?时间无言,转头去看江怀璧。
“来来来,我再把一?次脉。”
江怀璧却是知道他?还不死心,心中暗叹一声直接拒绝:“天色已晚,先生今日也累了,早点休息罢,明日再把脉也不迟,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
她起身去捡地上洒落的那些药瓶,其中有两瓶是已经破碎了?的,她正犹豫着怎么办,就听到傅徽开口:“不要了?。左右我一?天也闲着,重配便是。你的岁岁连夜赶来想必是万分挂念你,我这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她身形一顿,面上微有些热,同沈迟一?起将几瓶完好的放到桌子上?。抬眼一瞧傅徽脸上已没有了?方才的悲戚,乐呵呵地佯怒:“这么?晚了?就不要打扰老夫休息了,赶紧走吧走吧……”
两人立刻被赶了出去,心里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又避着人一路回了?墨竹轩,沈迟从头至尾不发一?语,拉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那力道稍微重了?些,便猜他?定然是有心事的。
木槿将门关上,她亦转身在房中多点了两盏灯,又将灯芯扶了扶,轻声问他:“长宁公主如?何?我听闻伤势颇重……”
“重倒是不重,御医言惊吓重于伤势,多将养几天也就无事了?。现下阿湄在府里,父亲要明日才能归来。我等母亲安睡后才过来的,你今日……”
他?忽然不知道怎样问她,但看她今日的反应,知晓定然有大事发生。简简单单的病不会让她精神萎靡成那个样子,那双眼眸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可偏偏她见到他以后下意识要去掩藏。他?知道,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狼狈。
现下他?看到的是,背对着他?的她,烛光慢慢稳定下来。但是她仿佛定在那里一?般,不肯回头。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发觉她微不可闻地瑟缩了一?下,气息微滞,却仍旧连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啄,温热的气息探过去,才看到她侧过来的眼眸。
她看着他?略有失神,可话至嘴边最终还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