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够察觉到三人的区别,心底暗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景明帝忽然对她的敌意这么大?若真的是阿霁……不过她能拿定主意的是父亲一定还没和景明帝交谈过,否则不会?将重点都放在她身上。
江怀璧至乾清宫东暖阁时景明帝御驾方从寝殿移过来,身旁也就只跟了一个小太监,看着颇为面生。齐固不在。
她行了礼,余光瞥到景明帝面色似乎并不大好,略显苍白。心底暗暗惊了惊,直觉告诉她这绝不仅仅是风寒那么简单。
她刚要开口问圣躬如何,景明帝便之间抬手制止她,略一挥手将殿中其余人都尽数遣退。
随后让她平了身,指着一旁案上的纸笔道:“朕这几日腕力稍弱,可否请琢玉代笔,写几个字?”
“微臣遵旨。”她应了一声,心底却明白景明帝必不只是让她代笔这样简单,却也不知道景明帝用意是在内容上还是在她身上。
她起身缓步走上前去,景明帝正好坐在案桌一侧。她行至案前,恭敬接过笔,略略抬眼提笔蘸墨。“陛下请讲。”
从景明帝口中念出的是那几句“天倾西北,地满东南。白泽捧书,众玉行衔……”她微怔了怔,还算镇定,左手将执笔的右手袖袍微拢,速度不算快也不拖沓,起笔落笔十分稳当。
前不久父亲才指导过她书法,心正则笔正,现如今便是看心境的时候。她离景明帝很近,当朝天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字。她察觉得到目光并不锋利,只是颇为深沉。
并且,沈迟与她说过,景明帝似乎并不知晓后两句……
“星移尘落,朱紫回还。”
“滴答。”一滴墨轰然落下,瞬间于宣纸上洇出一滴浓墨,而笔才从砚台提过来。
她眸光颤了颤,继而镇定地提笔入笔舔。笔尖还未触到,一旁忽然伸过来一只有力的手,径直捏住她的手腕。她心里骤然一慌,刚要开口便听景明帝冷然出言:“不必写了。”
手中的笔应声而落,墨汁溅了一地。然而景明帝还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松。
她一时间顾不了太多,手上略一使力便要挣脱他的束缚,两膝亦尽力往下坠。
率先请罪总比他近身要强。
但景明帝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开她。
此时他占据主动地位,理智比江怀璧要清晰。正好借着她反抗的力道往回一拉,惯性使得她距离景明帝的距离不过一寸。
景明帝的目光逼视着她,即便面色略为虚弱也不能使他的气势减弱一分,反倒是此刻愈显凌厉。
她两膝半蹲悬空,迅速往一旁桌案腿上微靠,身形仍然有些不稳。因姿势别扭,一时间哪里都使不上劲。
同时还需尽量垂首。
景明帝皱了皱眉,沉声命令:“看着朕。”
她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手掌心已是汗意涔涔,呼吸微有紊乱。但心知此刻若是不抬头迎来的必然是他另一股未知的怒火以及猜忌。
景明帝知道她暗中已然知晓他的身世了。从景明帝要她写最后两句时她便知道了。然而于她而言此刻更危险的是身份。
她的药停了,傅先生说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出现怎样的变化。
假喉结若细看是一定能看出来疑点的,更不必说现如今这样近。
她的岁岁平时与她说话都没有这么近过。
她略有一丝犹豫,景明帝闲下来的那只左手已欲去勾她的下颌。
那一瞬间她浑身一冷,头微不可闻地恰好躲过他的手,巧妙地寻了另一个角度去仰望他,却又不能显得太过刻意。
脖颈放在背光的位置,光线略暗。但她不能保证是否会出意外,只能尽力保持稳定。
然而此刻的她又绝对不能太过镇定。她可以刻意因为身份而控制情绪,但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既然两方都知道实情,那么景明帝所能看到的正常反应的她,必然是慌乱的。
她抬眼看他时眼睛里是强自镇定的惊惧与失措,身子的轻微颤抖,这些自然不是装出来的。
这消息对她来说太严重了。
景明帝目光掠过她右手指尖染上的墨迹,语气却是漫不经心:“朕是身体有恙执不了笔,琢玉也是么?”她呼吸尚稳。
他自然也没想着要她回答,继续开口时语气已陡然冷冽:“朕信任之人在朕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朕这是第二次遇到,上一个是刘无意。江怀璧,你知道背叛朕的下场。”
殿中气氛已异常紧张。此时正处于盛夏,然而殿中温度于她来说如同隆冬时节。
景明帝语罢甩手一推,力道颇大,许是胸中有气,一时气都没上来,咳了两声才缓过来劲。
她原本身形就不稳,此一甩将她直接掼倒地上。她没防备,手肘下意识一撑,才算没有整个人匍匐在地。
但那一瞬间肘尖锥心的痛令她整个人浑身都颤了颤,右臂半晌连动都动不了。她素来并不娇弱,只是现下实在是分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