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群实在密集,姐妹几人原本还相携赏景,谁知?走了几步便都相继走散,好在提前也都约了会和地点?,是以都不是特别着急。
宋汀兰绕开了人群,也不知?往哪里走,但脚下步子急得?很。
身后的齐嬷嬷紧紧跟在后面,追起来?破费力气,好不容易追上了有些疲累地问她:“姑娘是要去找姑爷吗?”
宋汀兰脚下渐渐慢了下来?,目光迷茫,低低呢喃一声:“……不,不去寻他,他又不要我?……”
她沿着河岸小径往前走,这里已没有街上的灯火通明,脚下亦不平稳,只能?压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也不知?要去哪里,身旁深深浅浅的灯光洒了一身。
她抬头?去望繁华灯会,群光璀璨流光溢彩,欢笑声,歌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入眼已是目不暇接眼花撩乱。柳梢头?是月,黄昏后却无人。那样一个良辰美景繁华人间,却偏偏容不了一个她。
脚下的步子已经麻木,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身子有些踉跄,身后的齐嬷嬷忙上前扶住,却听她声音轻颤:“嬷嬷,我?不喜欢江怀璧了……我?后悔了,我?也错了。我?那哪里是什么倾慕……不过是年幼无知?的固执,当时?只是觉得?她与旁人不同而已,一切皆是我?一厢情愿。到最后我?这般狼狈,她也不如?意,互相折磨,何必呢……”
齐嬷嬷轻叹一声,心道若是姑娘早早将道理想通了,也就不至于今日这般光景了。
她有些无力,干脆停了步子在一旁坐下,语气竟有些平静:“……我?算是看?明白了,她那样的人,就只适合让人去仰望,企慕,但是又绝对抓不到手。她眼里没我?,我?如?今也未必将她放在心上。在我?的记忆里,除了她的面容竟没有什么是清晰的了,我?费尽了心思去了解她。可我?根本就接近不了她……嬷嬷,或许祖父说的那些都是对的,可到头?来?我?辜负了所有人……”
宋汀兰只觉得?满身的疲惫,她靠在齐嬷嬷身上,轻轻阖了眼。齐嬷嬷肚中?有千言万语来?劝她,可话到嘴边都成了沉默。
她是亲眼看?着姑娘长?大的,姑娘的性子她知?道,固执得?很。却没想到她唯一能?妥协放下的,是她几年来?所有人都以为?最不可能?放弃的东西。
“嬷嬷,前几日我?听府里有人传闻她想与我?和离,这消息真不真?”
齐嬷嬷沉默片刻,也不知?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低声答:“姑娘,都说是姑爷亲口说出来?的,连老爷都在,应该错不了……”
宋汀兰有些嘲讽地笑笑:“那就和离也行。也别等太久了……今晚回去我?就给?对她说。”
齐嬷嬷微惊:“姑娘你别冲动,这可不是小事……不若与夫人商量一下也好。”
她轻一摇头?:“母亲也只会担忧伤心而已,我?既然已嫁出去了,也不必再麻烦母亲。”
随后便都沉默下来?。宋汀兰仰首看?夜空,一轮皎皎孤月悬在天边,正巧有风拂过柳枝,那明月便忽隐忽现。街旁许多树上也都挂了花灯,远远近近的光影一重叠,灯火阑珊。
她原以为?放弃后要哭一场的,后来?却发觉并无泪意。或许是有失望和伤心的,但是更多的却是释然,她再不必逼着自己去讨好她,不必逼着自己去了解江家那些事情,不必再心心念念如?何做好她的妻子。这样也好。
想通以后,唇角微扬,轻轻笑出声来?,眼睫一垂,眉眼弯弯,竟有种少?女花季的错觉。
不由得?便起了身,忽觉那感觉有些熟悉。脑中?有光一闪,记忆竟飞回三年前的某一天。她忽然想起方才有小姑娘说亭边柱子后有人,眸色微动。
——算了,天下姑娘那么多,宋汀兰也就其中?一个……
——取的名字就是让人唤的嘛,怎么就叫不得?了?汀——兰?
天下姑娘那么多,她不过是其中?一个。后来?再想时?,便暗暗较了劲。因他那句话,生怕自己是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一女子,生怕江怀璧注意不到她,便发了疯的学这学那,别的姑娘都少?碰那些史书,大多以女戒女训为?主,偏她一字一字看?进去那些史书杂记,当时?想的是不能?泯灭于众人,能?够与江怀璧举案齐眉。
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她与他那句话较劲而已。
而一晃三年而过,那个当时?言语轻佻的公子已考取功名沉稳持重,多次遣媒人去宋府提亲。可她心中?已经不知?道应该装着谁了。
她长?叹一声,对齐嬷嬷道:“嬷嬷,我?们回罢。”
话音刚落,离她们最近的那盏灯忽然被风吹灭,虽不至于太暗,可心底到底还是惊惧了一瞬。
方才是一头?往暗处钻,此刻要想再按原路返回,却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