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火车站。
“去了你叔叔那儿要听话,人家可不像爹妈一样要惯着你,晓得不?然后到了那边,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写信回来说,我收到信了就托人给你带过去……”
一位相貌憨厚的中年汉子扒着车窗,满头大汗的,却仍旧伸长了脖子,不厌其烦地和坐在窗边年轻人絮絮说着话。
“呜呜——”
提示火车将要启动的鸣笛声响起。
男人有些慌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两个般大的鸡蛋,一股脑塞进青年手中,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最终只化作一句匆匆的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啊……”
火车慢慢发动起来,男人往后退开几步。
一边挥手,一边跟着走。
然后是小跑。
青年紧紧抓着那两个鸡蛋,红着眼睛趴到窗上冲着外面的男人喊:“爸——我到了地儿就给你们写信!您快回去吧,别跟了——”
中年汉子实在跑不动了,撑着膝盖直喘气,还不忘继续同他挥手。
随着火车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身影也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
青年这才重新坐回座位里,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两个鸡蛋塞进包袱里收好,一抬头看到自己对面坐着两个年轻姑娘,顿时涨红了脸,扭过头用肩膀蹭了蹭眼睛。
庄星苒收回视线,见身边康以馨还怔怔看着人家,便伸手扯了她一下。
康以馨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冲人笑了笑,也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鸡蛋,递了一个给庄星苒,说:“我妈今早上给我煮的,你吃。”
她虽是笑着的,眼睛却有点红,里头还残留着一点羡慕的情绪。
庄星苒捏着鸡蛋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大家的眉眼间都挂着淡淡的不舍与愁思。
是啊,站台上送别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是他们的亲人。
他们将要跨越几千公里,到荒芜的高原上去,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故乡。
他们怀揣机密,闭紧嘴巴,无法预测什么时候才能和家人诉说自己的荣光……
心中的愁绪在颠沛的长途跋涉中暂时褪去。
一行人坐火车从首都辗转来到银川,又坐汽车改道兰州,一路奔波下来所有人都有感觉到有些吃力。
尤其陈雪芳因为晕车,反应最严重,脸色苍白、嘴唇起皮,整个人萎靡不堪,走路脚都是软的。
然而从进入银川开始,他们的行踪就处于保密状态,必须马不停蹄地改乘闷罐车去往西宁,再由当地部队军人用卡车护送前往海晏。
这一走,又是三天。
一路晃晃悠悠、颠颠颤颤地来到基地,即便是平时身体素质比较好的几个男生,这会儿也都是一脸菜色。
基地建在三千多米的高海拔地区,庄星苒和康以馨、陈雪芳互相搀扶着走下车,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呛了嗓子。
“好冷啊!”旁边赵莉缩了缩脖子,说话时唇边氤起一阵白雾。
金银滩平均海拔在3200米以上,年平均气温仅零下4度,几乎没有夏天。
这就是他们接下来要待的地方了。
对外称作“青海综合机械厂”,实为华夏首个核.武器研制基地的221厂。
虽然大家早在来之前,便已对将要面临的艰苦有所猜想,但当历经数天终于站在这里,看着面前简陋无比的油毛毡屋,和荒芜冷冽的环境,才明白条件比想象中要更苦。
一点冷意落在庄星苒额上,她抬起头,看到黑压压的天空和纷纷下坠的雪花。
竟是突然下起了雪。
基地接待他们的领导叫石建中,见大家都抬头看雪,赶紧提高声音,招呼众人往屋子里去。
“高原气候就是这样,天气捉摸不定,今儿天可冷,大家先进屋去吧。你们刚上来,肯定还不适应,可别生病了!在这上头啊,生病就太遭罪了。”
然而,屋内屋外的温差其实并不太大。
粗陋的油毛毡房并没有多少御寒的功能。
石建中似乎听到了众人心中所想,笑着说:“现在条件还是好些了,最开始的时候,那才叫真的什么都没有。几顶帐篷睡不下我们一群人,只能把羊圈收拾收拾,铺层干草将就着睡,第二天吃饭的时候,还老觉得一股子羊粪球味!”
除了石建中,参与这次迎接会的还有基地里分别负责设计、建设和保卫工作的几位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