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楚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依然在一旁看戏,直到那强盗忽然转过头来,手上的斧头“咔”一声重重看在马车边缘,嵌进了木头里,他恶狠狠盯着几人,凶横命令道:
“你们几个,下来!”
但是异人没有动作,姜楚楚也坐在原地没有动弹,嬴政就更不用说了,顶多眨了眨眼,满脸好奇地看着那强盗。
强盗再次感到自己面子挂不住,将斧头一把拔出,挥舞过头顶,加大了音量,接着威胁道:
“还不快下来!怎么,你们是不想下来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瞪着异人,目光偶尔落到姜楚楚身上,但是一瞬间又移开了,所有的气,仿佛都是对着异人出的,姜楚楚在车厢里像个隐形人,不为他所关注。
异人看在眼里,知道这强盗十有八九是被“赵姬”容貌之艳丽所摄,心里有鬼,这才不怎么敢正眼去看“赵姬”。
他们若真是下了车,将钱财粮食都交给了这强盗,保不准对方还会得寸进尺,将“赵姬”也一块掳走。
姜楚楚自然也发现对方完全不看自己,好像她是个物品不值得交谈似的。
她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不显,只问道:
“可是你挡在这里,我们该怎么下去呀?”
强盗又咧嘴一笑,这次他终于看向姜楚楚:“那好,你不用下去。”
他又将斧头往前伸了伸,对着异人和嬴政威胁道:“你们两个下来!”
异人总是温温和和的,此刻却面若冰霜,露出冷意,他的语气也难得不怎么好:
“既然你想要我们下去,那就一起下去,留下我夫人在车上,有什么用呢?你若是想要钱财,我自然会给你钱财;你若是得寸进尺,还想害人性命,我们好歹也有三个男儿,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我们出了什么事,对你们来说不要紧,可你们同伙本来就少,再有人有个三长两短,又该怎么办?”
吕不韦不反抗,本就是顾忌着异人和姜楚楚、嬴政的安危,如果花点钱可以让这些强盗不要伤人,他自然不会反抗;但眼下他也看出对方过于贪婪,不怀好意,异人会动怒,他完全理解,也完全赞同,便也附和着道:
“……眼下这乱世,大家都不好过,你们想要钱财和粮食,我们都能理解。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二十金和三日够你们六人吃的干粮,都给你们了。你们拿了这么多东西,就让我们从这里过去吧,否则我们到时候也活不下去,既然都活不下去,这钱财和粮食也没必要拿出来给你们了。”
异人到底当了这么多年公子,说出来的话总是有信服力的,强盗头子被异人威胁了一通,原本就起了退缩之意,再一听吕不韦主动说可以送干粮和二十金,念头一转,立马就装模作样着道:
“哼,我原本也没想为难你们,是你们自己不识好歹……那这样吧,二十金不够,三十金和你们的干粮都交出来,我就放了你们!”
吕不韦身家当然不止这区区的几十金,但投资异人以来,他简直就是每天花钱如流水,如今听这强盗头子又开口多要了十金,尽管早有预料,却还是心如刀割。
他按捺着自己一颗流血的心,勉强地点头答应道:
“好,三十金便三十金,你先从那车上下来,我稍后将钱粮一并寻来给你。”
强盗头子不知道吕不韦底细,一听自己得了三十金,只觉得自己赚大发了,欢喜得雀跃之情都要掩饰不住了。
他迫不及待地就要从车上退下来,方才还岿然不动的姜楚楚,却突然直起了身子,含笑问道:
“哎,等等,你要拿三十金?”
她这话问得突然,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后,异人迅速回过神来,皱了皱眉,不赞成地看了姜楚楚一眼,姜楚楚却避开了他,并不与他目光相接。
她不仅没有如异人所愿地安分下来,甚至往前探了探身子——饶是一直强作镇定如异人,都在那一刻险些忍不住要出声训斥。
然而,姜楚楚飞快地伸出手去,她具体做了什么,异人在她背后,只见到一团黑压压的背影,看不真切,只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巨响之后,姜楚楚握着斧头,跳下了马车,不偏不倚,恰好有一只脚落在被踢下去的强盗头子身上。
“三十金?”姜楚楚再次抬起头来,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语气依然平和,笑容依然挂在唇边,“是不是有些太多了?你们真的拿得动吗?”
赵同和马车夫惊得张大了嘴,合不拢下巴,吕不韦也见鬼似的看着姜楚楚。
唯有异人,在姜楚楚身后直直发怔。
直到这一刻,他才隐隐约约地终于浮现出一种感觉:
眼前的人,真的一点都不像昔日的“赵姬”了。
可是“赵姬”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番模样的?
他试图回想,却忽然发现往日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而遥远,让他几乎都要记不起来了。
自从华阳夫人愿意帮助他之后,他的心思总是更多地花在和吕不韦一起处理秦国事务上。
“赵姬”的形象,自那之后,就慢慢地在他夫人的位置上,模糊成了一团雾气,一直到三天前,她对他说,她也要一起离开邯郸……才又变得轮廓鲜明起来。
她好像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用来装饰孤寂质子府的美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