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又讲了一通漂亮话,王龁呵呵笑起来。姜楚楚在一旁听得无聊,有种过年被迫和父母走亲戚的感觉,异人不动声色地把王龁吹捧了一番,吕不韦也不忘帮腔几句,等王龁心情大好,异人便提起了研究出新菜式的厨子的事。
他说想要带那人回咸阳,王龁犹豫片刻,大概觉得一个擅长做美食的士兵算不得什么,最后便点头答应了,一边让人去准备异人回咸阳的车马护卫,一边吩咐将那士兵带来。
王龁应该早已做过准备,不到半刻钟,便有人说车马护卫都已经准备好,在外候着,王龁点名要见的研究出新菜肴的士兵,也已经在门外了。
吕不韦当即便说他要去整顿一番车马,异人看向王龁,王龁挥挥手,吕不韦便出去了。
异人笑着道:“看来吕先生还需要一些时辰,我也正有些问题想问那好手艺的士兵,王将军,我先出去片刻?”
王龁微微点头。
营帐之中,转眼便只剩下了姜楚楚和嬴政还没有离开。
王龁的目光这才落到姜楚楚身上,他问道:
“……听说是夫人画出了马具草图?”
姜楚楚终于有机会和王龁共处,但她却已经没有昨天那么迫切地想向王龁证明自己的能力了。
她知道,以现在自己的情况和身份,王龁是绝对不会如她所愿地任用她的。让一个不受宠的公子的夫人为领兵打仗出谋划策,这事别说是王龁了,纵览七国,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干得出来。
大概是因为看开了,所以姜楚楚现在面对王龁的反应不冷不热,只能称得上是礼数周全。
“是我画的,”姜楚楚答道,“只不过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只是偶然见过一位高人使用这些马具的模样。”
她到底不好意思担这个发明家的虚名。
王龁听了,便感慨道:“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想出了这样的器具,有了这两样东西,以后秦国人人都可御马。”
姜楚楚一笑:“纵然如此,不说别的,只说这战马,数量本就不多,将军想得未免太美好了些。”
王龁自然也知道战马难寻,沉吟片刻,没有开口,姜楚楚却道:
“若是天下良驹尽归秦国,到了那时,将军再说这话,才不算是在信口开河。”
天下良驹尽归秦国?
王龁没想到姜楚楚会这么说,不由得又转过头,打量了一眼姜楚楚,这一眼扫去,又望见她怀里的嬴政,他沉默片刻,又哈哈笑起来。
“小公子与夫人都非等闲之辈,”王龁意味深长道,“看来公子返秦,实在是上天注定好了要发生的事情啊。”
他心里想着,连夫人和孩子都不同寻常,异人这样的人,又岂能在邯郸白白蹉跎一生呢?
异人若真的回到了秦国,未来的咸阳,就会变得大大的不同吧。
他心里充满了期许……然而姜楚楚还是从他话语中察觉到,王龁的这份期许,依然是将她当作异人的附庸才产生出来的。
他还是没有正面地承认姜楚楚个人的能力,非同寻常的“赵姬”不过是在为异人和嬴政锦上添花。
姜楚楚沉默了片刻,又笑了起来,也意味深长地道:
“上天安排好的事情,人又怎么预料得到呢?这世界上很多功绩,终究还是由个人的造化成就的。”
姜楚楚无法反驳异人注定要回到秦国,因为这就是原本的历史轨迹。
可总有一天她要让王龁知道,姜楚楚去到秦国,也是一件和异人返秦一样有意义的事情,尽管这或许并不属于天意。
她做不了真正的赵姬,自然更做不了异人的附庸。
她会做她自己,王龁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
不同的话,落入不同的人耳朵里,就是各自一番不同的意思。姜楚楚的话,让王龁听了,只以为她在暗示异人会靠努力获取成就,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天命。
因此,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没多久,吕不韦处理好了准备启程的事宜,异人也和自己想要交谈的士兵交谈完了,一行人告别了王龁,便往外走,在路上,异人还不忘对吕不韦和姜楚楚介绍自己从王龁那里讨来的人:
“吕先生,夫人,你们看,他就是昨天想出新菜肴的小兵。我听说他的家乡也在咸阳,他今年刚满十六,就应征入伍了,本以为要打仗,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和我们一起回咸阳去了。”
吕不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这人,附和异人道:
“没想到这位小兄弟也是咸阳人士,正好,以后你回了咸阳,还可以留在公子府上做事……公子觉得呢?”
“吕先生知我,”异人微笑道,“我正是这么想的。”
他和这少年交谈片刻,见他生得五官端正,神情举止落落大方,和他所想象的厨子形象相差甚远,本来也就起了日后收他在咸阳府里做事的念头,没想到吕不韦也是这么想的,吕不韦看人向来很准,异人听了,便更为放心自己的决定了。
那少年听着吕不韦和异人三言两语决定自己的去处,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这本就是他所求,他简单行了个礼,高兴道:
“日后若能服侍公子,也是同之幸事!”
“你的名字叫同?”吕不韦问道。
同点了点头:
“我和我父亲是同一天的生日,所以他给我起名为同;而我的祖父也是赵国人,他是从赵国入赘到秦的,所以我家附近的人都叫我赵同。”
吕不韦点点头,表示清楚了,接下来就没有再和他说话。
他张罗着让异人和姜楚楚上马车去,赵同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为异人的下属,但已经有了自觉,帮着搭把手,姜楚楚从他身侧路过时,就听见赵同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句:
“……多谢夫人抬举。”
姜楚楚当做没听见,神情冷淡地掠过他,上车去了。
异人比她还先上了车,吕不韦站得又离他们远,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