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淄拽着他的衣角,哀求:“师父,我出谷回家,就像上次我们看花灯一样,未几辄返,不会有事。但你不让我回来,那就是一去不返,我真的会不得好死啊!”
神灵掀开眼睑,面露不忍,“一定要回家?”
应淄放手,重重磕头,“求师父了!”
虚空中静了很久,神灵重重的叹息一声,“你是为师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你。”
应淄顿时抬头,“这么说,师父答应了?”
“嗯。”神灵把他扶起来,“你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样,但也一定小心,不要被他们伤害。”
应淄连连答应,“弟子谨记师父叮嘱。”
神灵摸摸他的头,从袖中取出两块环形玉石。
应淄看那玉石,却又不是完全的环形,上面有一小块缺口,像是月牙。
神灵说:“此物,单者为玦,成双为珏,两者念法相同,实际有所差别。只有两枚合在一起成珏,才能打开神仙谷。”
应淄双手接过来,二人一道来到山谷前,他把两枚合一,果然迷障一般的雾气散开,露出这山间的本貌。
“去吧。”神灵轻声说:“此物在手,你就可以找到回来的路了。”
“阿玄谢过师父!”应淄一句话出口,眼泪也跟着涌出眼眶,他跪在地上,朝神灵再次叩拜。
神灵虽然不舍,但还是受了这一拜,将他扶起来。
应淄将玉玦对着头上的新月,哽咽着说:“师父你看,这玉玦像不像月牙。”
神灵点头说:“是很像。”
“但是月亮形单影只,未免孤寂。”应淄将两枚玉玦高举,一一晃动,“这一枚是师父,这一枚是阿玄。”
神灵不解其意,“你在说什么?”
应淄一字一句:“正如双玦为珏一般。师父是神灵,我是阿玄,我们在一起,才叫师徒。无论阿玄走到何处,只要没有师父,我什么都不是。”
他情真意切,神灵转过身去,“趁月色正亮,快去吧……你可以采药换钱,除了这珏,为师实在没什么好给你。”
应淄再次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腔说:“弟子去了,师尊保重。”
可是周遭寂然无声,只有虫鸣水声,应淄再抬起头,面前已经是空无一人。
神灵已经回到谷中,想了想,还觉得好笑,自言自语,“虽然不舍……但这孩子未免忒娇弱,不过去去就回,居然哭鼻子。”
谷外,应淄怀揣着两枚玦,头也不回地离开此间。
不过走了一小段路,他却已经泪流满面,“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戏下了,何铮还在往前走,哭个不停,导演已经喊了“cut”,可他仿佛能走到地老天荒。
他好像真的在跟谁道别,而后死生不见。
阿染跑过去,把他拦下来,他还在埋头掉眼泪。
谢之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就见展鹏走过来,有些严肃地说:“谢老师,你的这场表现太普通了。”
谢之愣了一下,“对不起,是我没有演好。”
实际上,他不会演戏,一直在照着自己的理解去表现。这几场下来,其实一直都是在本色出演——因为这个神灵某些性格和行为,和从前的他很像。
更何况,搭戏的要么是张俊阳这个小孩,要么是何铮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年轻人,他对对方的反应,都是油然而生。
没想到演到这里,就不尽人意了。
他也不好多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倒是孟玄青在一旁开了口:“谢老师的确有点流于表面,他是你徒弟,身无分文,又不知所踪。就算你以为他会回来,总得往深一步想想这些吧?但你演出来的感觉,真就好像他只是去镇上走一圈似的。”
原来是这样。
谢之问:“那我要重拍一遍吗?”
展鹏皱眉想了想,“理论上是要重拍,但小何刚刚表现不错。他现在入戏太深,再来一遍,情绪恐怕很难克制。”
谢之回望何铮,对方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趴在自己膝盖上哭得肩膀颤抖。
“不如这样。”孟玄青插话进来,“暂时就这么处理。毕竟神灵不谙世事,又那么相信他的徒弟。但最后那一场,神灵得知自己被应淄欺骗的一幕,谢老师一定要演出层次感,要有爆发力,否则这个人物就真的平平无奇了。”
“我看可以。”展鹏也点头,叮嘱谢之:“谢老师真要注意了,这一场戏,你居然被小何比了下去。”
谢之一颗心悬起来,“我会努力的。”
但实际上,他不知道怎么努力,想着未来的剧情,两眼一抹黑。
何铮终于发泄了情绪,抬起头,就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谢之给他递了纸巾过来,“你演得很好,注意身体。”
“谢谢。”何铮接过来,低头擦泪。心想,我身体再好,你也不可能跟我在一起。
本以为,谢之会像演《仙帝再临》的时候摸他的头一样,送完纸巾就走开。
可是谢之没走,坐在原地沉默片刻,忽然问他:“最近睡得好不好?”
“……嗯。”其实这两天,何铮都是通宵达旦地睁着眼。
他一直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这么惨。好不容易遇到了懂他的人,却像一道一闪即逝的光,从他手里瞬间就溜走了。
连追求他的资格都没有。
谢之马上就看出他在说谎,他的妆容被眼泪冲洗,眼皮下的黑色骗不了人。
但谢之没有说破,而是问:“8月20号,是你的生日?”
何铮有些惊讶他会在意这个,放下纸巾,“对,怎么了?”
“没什么。”谢之看着他,“我想送你个礼物。”
何铮心里猛然跳了一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之说:“因为你帮过我。”
“哦……”何铮垂下眼睑,“谢谢你了,想送就送吧。”
说完,起身扬长走人。
谢之站在原地静默片刻,也转身离开。
他好像明白了,何铮似乎是在不满,他在“报答”他。
但纵然不满,何铮也没说不要。该送还是要送,谢之相信,这件礼物可以帮到何铮。
何铮的确是在不满谢之在“报答”他,但更不满的是,谢之有了竹二,还非要过来搭理他。
最近网络上有句话叫“不娶何撩”,跟他现在的处境如出一辙。
何铮感觉自己并不像为爱放手的伟大男人,倒像个闹别扭的怨妇。
可能,是最近哭得有点勤了,要控制一下自己。
当晚,何铮接到一通越洋电话。
对方在听筒里告诉他:“我下周回国。”
何铮的头皮一下子紧了。按照往年的惯例,对方起码也得是10月以后回来,居然提前这么多?
何铮努力保持冷静:“可是,我……”
“我不追究你还没有问到竹二的消息。”对方像是能看穿他的心事,“不过不需要了。”
何铮惊疑不定,对方忽然放过他固然让他心里一松,但直觉告诉他,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电话那端下一句就是,“我会吩咐他们准备一个弹1药库,9月之前装填完毕。在此期间,你和竹二搞好关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他给带过去。”
何铮瞳孔缩起来:“你要杀他?”
“对。”对方淡淡地说:“我要他的命。”
何铮定了定神,“那谢之……”
“谢之?”对方忽然冷笑,“你很在乎他?”
何铮眼神闪烁,也冷笑:“我说过,我要亲手解决我和他的恩怨,你不许么?”
“他和我无关。”对方语气悠闲,“我专心对付竹二,谢之的话……随你。”
何铮攥着手机,“这是你说的。”
对方似乎不愿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男人从蒲团上站起来,将一摞各个宗教的经书往前推了推,一本一本地填到壁炉里。
他盯着那迅速旺起来的火光,“……我可没工夫理解一个棋子的恩怨。”
“杀竹二,不过是为了放心地杀谢之。”
“谢之,绝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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