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誓言,车子重新启动。
这回,两个人的心情都轻松许多。
一路有说有说,尽兴时,一旁围观的小白也忍不住加入战局,嗷呜嗷呜,有节奏地叫唤着,比主人们还开心。
下午三点半,二人一狗抵达目的地。
梅瑰在墓区小卖部买了束白百何,然后把小白交给傅星樊,自己捧着花在前面带路。
万佛园以树葬为主,没有墓碑,没有墓穴。
放眼望去,一棵棵树成排地矗立着,挺拔而茂盛,祭祀者只能循着树干上的铁牌寻找亲人。
一路向南,走了大约一刻钟,梅瑰停在了一颗松柏树前,粗大的树干上钉了许多铁牌,大大小小,形状不一。
因为没钱,她父母的墓牌只有半块吐司那么大,且被放置在了最下方。
梅瑰单膝跪地,把花束横放于牌前,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你们借的债,已经还清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
毫无感情地交代完,她撸起袖子,摘下手腕上的表,再把它系好放在花束旁边。
那是十岁时,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她满心欢喜地戴上,连睡觉都舍不得取下来,她天真地幻想着父亲对她的态度能有所改变。
谁知道,它却像一副项圈,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的命脉,将她囚困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日复一日地折磨她,压榨她。
若不是遇见了傅星樊,泪流干了,血流尽了,她也无法解脱。
如今,债务归零,恩怨两清,她终于可以卸下枷锁,重获新生,拥抱自由。
往后余生,各自安好,不再相见。
祭拜草草结束,梅瑰站起身,主动朝傅星樊伸出了手:“走吧,哥哥——”
悦耳动听的嗓音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与稚嫩,恍惚间,傅星樊宛若回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
细雨绵绵。
清风缕缕。
鲜血潺潺。
一场光怪陆离的相遇,让他们从此结下不解之缘。
直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握住她手的那种感觉。
十几岁少女的手,小小的,瘦瘦的,凉凉的,却蕴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轻而易举地便把他从死亡线上给拽了回来。
——就是她了!
——就是她了!
——就是她了!
不知为何,肌肤触碰的那一刹,时间仿佛停滞了,他的脑子陷入一片空白,“就是她了”这句话像弹幕似的,一条条飞过,一条条叠加,直至完全侵占他的思绪。
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也不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惨遭拒绝后,他仍对那只手念念不忘。
派人寻找的那几天,他简直度日如年,一闭上眼睛,漆黑的视野里全是她,晚上睡着了做梦还是她,像着了魔似的,赶不走,放不下。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总算找到了她。
可他的救命恩人却不领情,害他不得不厚颜无耻、死缠烂打,最后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她才一点一点接受了他。
发病时,她向他伸来的那只手,无异于救命稻草,再次将他拯救。
而今,他总算能彻彻底底的、真真切切的,捉住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柔荑了。
怀揣着激动与期待的心情,他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
当二人指尖即将碰到之际,他发现他的手指抖得有点厉害。
于是,他屏住呼吸,努力控制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喂,别紧张,刚才拉钩还好好的呢。
——妹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了一回,他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能掉链子。
——OK!
——relax!
——□□ile!
他不断在心里自我催眠,反反复复数次,手才停止抖动,可打算继续时,他又悲催地注意到手心竟然憋出了汗。
糟糕,那样手感一定很差。
不行,得擦干净。
如此想着,他的手倏地缩了回来,往兜里一插,口袋却空空如也。
手帕、纸巾,一样都没有。
不对啊,他明明记得带了的,难道落在车上了?
啧!!!
紧要关头却诸事不顺,令他顿生烦躁。
呼——呼——呼——
在负面情绪蔓延前,他强迫自己做起了深呼吸。
吸气呼气,呼气吸气,过了十几秒,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他不管不顾地把裤兜当成了手帕,一下两下三下……
擦了好一会儿,他才心满意足地掏出手。
这一次,各方面准备充足,他没有犹豫,没有胆怯,大大方方地伸出去,自然而热情地握住了那只令他魂牵梦萦的手。
小小的,瘦瘦的,凉凉的……
触感如初!
唯一不同的是,充满力量的同时却异常柔软。
细微的改变使他欣喜若狂。